“逃跑可不行。”
左妃抱着于九的胳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笑吟吟地说道：“不把这场戏看完，可不能提前离开。”
于九冷哼一声。
于九与左妃的实力相仿，如果左妃执意阻拦，他当然没办法离开。
最主要的是，于九不是孤家寡人。
他没办法像王闾那样毫不犹豫地就舍弃大罗教里的一切。
于九看了看自己的几个亲信，叹息一声，心情忽地放松了许多，也不管众人的眼神，内力催动间，竟然把议事大殿里那把属于教主的华贵椅子弄了出来，搂着左妃直接躺了上去，说道：“那就看完。”
————
大罗教的教众们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看着观景塔废墟上的何问与红叶，下意识里屏住呼吸，小步小步地向后撤退，生怕领域境的战斗波及到了自己。
何问站在原地，九死剑悬在他身边，微微颤动表达着对主人的不满。
何问不作理会。
红叶就在眼前，离他越来越近。
但红叶不记得他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
何问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何问没时间难过，紧握着拳头，思考该如何唤醒一个人的记忆。
清心咒？
一梦三生？
前者是道门最常见，同时也是遏制心魔最有效的精神武学，谢周就是用它唤醒了入魔中的何问；后者则是佛门最强大的精神武学，没有之一。
不行。
何问很快又否定了两者。
如果在师父或法显前辈手中，清心咒和一梦三生或许可以，但他自己没有半分把握。
思索间。
红叶走进了他身前三丈。
九死剑一声嗡鸣，煞气更加浓郁，一片血红色的罡风里，似乎有数不清的怨魂咆哮着朝红叶冲了过去。
但紧接着煞气就散了。
月白色的光芒笼罩了白衣女子。
心剑领域先天就克制一切的邪魔外道。
红叶递出了溱洧剑。
何问没有动。
魔剑九死本身就是通天祭坛的材料铸造而成，又有欧阳九的以身祭剑，剑中灵性比仙剑纯阳都不会弱到哪去，此时敌人在前，主人却还在发呆，九死剑只好自个迎了上去。
溱洧、九死。
两把剑在夜空中相遇。
一白一黑。
一美一丑。
处在两个极端。
观景塔的废墟再次湮灭，恐怖的剑气向四周宣泄开来，大罗教的教众们顾不得害怕，拥挤着后撤，很快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那些残余剑气被一层金光挡在了前方。
嗯，金光？
这是……
引路人的净土！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短暂的沉默过后，场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前所未闻。
怎么能有人将两个领域融为一体？
何问会如何应对？
————
铮的一声。
无人掌控的九死剑在溱洧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顷刻间倒飞而出。
何问抬起了右手。
九死重新落回他的手里。
没有人会怀疑何问的实力，剑域又以杀伐为主，就在旁人以为将要出现一场大战时，何问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握剑的手垂了下来，任由溱洧剑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时间在此刻静止了下来。
这里是邪教总坛，或许也是中夏境内世俗感情最为淡薄的地方。
看到何问放下九死剑，人群一阵动荡。
那些选择跟随于九的教众们一个个握紧拳头，后悔的同时也在暗骂何问，都死到临头了还要被狗屁的情感制约。
与他们相反，愿意追随夜幕的教众们则是喜上眉梢，最后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左妃微笑说道：“真好。”
于九没心情搭理她，伴随着一声娇吟与铁块破碎的响声，左妃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代表着教主权威椅子的右扶手，被于九硬生生从中间抓裂。
破碎的椅子代表了于九的心情。
于九知道自己没有对何问表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资格，只是打心底里感到憋屈。
他是堵上了性命。
但他可不想真赔了性命。
旁观人中，元遥是最平静的一个。
元遥猜到了何问想做什么。
何问也在赌。
赌自己在引路人计划中到底占到了哪种分量，赌放开所有心神的自己，能否唤回红叶的哪怕一丝记忆。
————
溱洧剑停了下来，剑尖与何问的心口只有一指不到的距离。
恍惚中，红叶似乎回到了芙容园。
那一次是师父拦住了她，师父说留着对方还有重要的用处，但并没有告诉她具体原因。
今天她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引路人不在。
拦住她的是溱洧剑。
红叶第一次感觉到了溱洧剑的抗拒。
不止是溱洧剑。
红叶说不清原因，但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不停提醒她，若是这一剑刺出去，将来她一定会后悔。
红叶犹豫了。
但红叶很快反应了过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不管曾经她与他有过什么纠葛，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么，就该一直走下去。
红叶愿意顺从自己的本心，又担心坏了师父的计划，决定不再杀死何问的同时，溱洧剑剑身上的月白色光芒更盛，与金光缠绕着，一起涌入何问的眉心。
既是心剑领域，又是净土世界。
两者叠加，足以遮蔽几乎所有人的感知，所以红叶没有出手前，就连何问都没能发现她的存在；也足以修改外人的记忆，所以南任城中没有谁记得红叶的身影。
就像一场梦。
————
何问睁开眼睛。
唤醒他的是清风与流水的声音。
何问环顾周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大罗教总坛，而是回到了青山逍遥峰。
熟悉的瀑布。
熟悉的松柏。
熟悉的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