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的刀光停滞了下来。
林朔月有些疑惑。
不要救我。
林朔月读出了张启檀的意思，但想不明白张启檀为何不让自己救他。
寻死？
不。
不可能是寻死。
林朔月不清楚张启檀的为人，但他很清楚诸葛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在凌晨时分收到了诸葛远的信。
诸葛远在信中请他帮忙，也简单对他说明了天机阁面临的情况。
言语里提到张启檀的时候，诸葛远给出的评价极高，还说如果他与张启檀遇到，那么便可以听从张启檀的决断。此外，张启檀能被被天机阁如此看重，乃至选为下任天机阁主的副手，怎么都不会是个想不开的人。
那他为何不让自己救他？
林朔月猜不到答案，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从张启檀的意见。
刀光一闪而逝。
林朔月鬼魅般的身影融入刀光，几个呼吸后再出现时，已经拦在了张德茂以及那位大荒教邪修的前方。
杀死张德茂。
这也是诸葛远在信里的嘱托。
————
瘦小汉子微微一怔，紧接着神色大喜，以为拿张启檀的死亡威胁起了作用，当下也不敢过多停留，拎起张启檀就往夜色深处遁去。
他的幸运是别人的不幸。
大荒教邪修停下了脚步，单独面对鬼一般的林朔月，他没有任何逃离出去的信心，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同伴”，一边看着林朔月，张开双手，带着几分讨好说道：“你看，我手里没有天网。”
林朔月说道：“嗯。”
大荒教邪修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的地图被毁了。
黄泉离开后，剩下的十二个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了天网地图的人，好在他用大荒教的名头控制了张德茂。
猜测到林朔月心思的第一时间，他是准备放弃带走张德茂的，可又转念一想，张启檀对天机阁来说比张德茂更为重要，林朔月一定会先救人，而他完全可以借这个时间逃离。
哪想林朔月不按道理出牌。
绝境在前，如何选择？
眨眼间他就做出了决断，猛地退后一步，抓住张德茂的衣领就向林朔月甩了过去，同时运起全身的力量，一头钻入黑夜里的密林中。
张德茂打了个趔趄，还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便对上了林朔月的眼睛。
只有在朋友和师父们面前，林朔月才会抛下心里的孤独感，只有在唐芊面前，林朔月才会变得温柔起来，只有面对结过仇的人，林朔月才会展露出最恐怖的一面。
所以这双眼睛里没有冰冷，当然也没有温暖，显得很平静又有些孤独。
平静代表的是心情。
孤独是还未曾忘却的习惯。
虽然青漆鬼面很吓人，但张德茂没有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丝毫杀意，这让他本来绝望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小友，我是……”
张德茂想谈些条件。
平心而论，张德茂有谈条件的资格，以他的身份，加上曾经在天机暗阁待过十几年，心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世间想与他谈条件的门派数不胜数。
但这里面绝不包括林朔月。
林朔月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眼中没有杀意也不代表他不想杀张德茂，只是对他来说，杀人早已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待张德茂把话说完，林朔月竖起直刀朝他斩了下去。
然而，就在张德茂即将死去的前一刻，林朔月握刀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他想到了唐家以及张启檀临别时的惨象，略略迟疑后将直刀反转，以刀背落在了张德茂的头顶。
咚的一声。
张德茂仰面躺倒，昏死了过去。
————
昏暗的夜光下，那位来自大荒教的邪修正在密林中迅速地穿梭移动，不时紧张兮兮地回望一眼，就像是被猎人追捕着的野兽。
半刻钟。
一刻钟。
两刻钟。
时间缓缓流逝。
大荒教邪修始终都没有半分停顿，速度反而越来越快，直到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土地逐渐被黄沙代替。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颗孤零零的白杨树。
看到这颗白杨，他才放缓了脚步，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还好。
那个戴着青鬼面具的身影没有出现。
脚下已经是荒域与中夏的分界线，距离刚才的据点已有四百多里，他拍了拍胸口，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又有些不确定地喃喃自语道：“这算逃脱了吗？”
说着，他用脚搓了两下脚底的黄沙。
沙子很软。
荒漠里没有风，很安静。
这份安静在此时显得真是美好。
大和城在三百里开外，天府城距此处超过千里，想来不会再有危险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打算停歇。
因为他还得去阻截自己的“同伴”们，为大荒教夺到一份天网地图，不然就这么回去，教主与国主肯定都要寻他的麻烦。
他加快脚步，冲向了荒漠。
下一刻他又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棵代表着中夏与荒域分界线的白杨树。
张德茂歪着脖子躺在树下。
“差点儿就逃脱了。”随着声音响起，鬼影浮现在白杨树旁边。
林朔月在树旁等着他。
大荒教邪修心有不甘地怒喝一声，拳头上裹挟着恐怖而沧桑的气息，就像一座倒山朝林朔月砸了过去，空气被压出雷鸣般的响声，沉重得令人心悸。
林朔月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大荒教邪修的拳头落在了空处，在拳劲的冲击下，荒漠就像流水撞到了岩石一样向两侧分开，开出一朵长达数百丈的圆扇。
紧接着。
烟尘里亮起了一道刀光。
与浩荡的拳威相比，这一刀很是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一颗点燃了的鞭炮。
但在大荒教邪修眼里，这一刀就是天劫。
刀光擦过他的咽喉，带起一道线条。
线条是红色的。
鲜血染出的红色。
咚的一声响。
这个实力仅次于大荒教教主和两位护法的邪修，曾在荒域横行几十年，也曾数次在中夏与荒域间来往，如今第一次倒在了敌人面前。
这一倒，他再也没能站起来。
他的头颅与身体分离，滚动到了一边，各自被黄沙掩埋。
荒漠再度恢复安静。
入眼一片暗黄，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