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才能出关。
可自己与自己下棋这事，意味着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也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出关。
岂不就成了一个无解之题？
何问看着眼前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俊美和尚，有些担忧地说道：“前辈，您可不能画地为牢。”
法显哈哈一笑，没有对他解释什么，随口说道：“心境这块，用你教我？”
何问不好反驳。
论心境，或许无人能越过法显。
午阳渐落，一室金黄。
法显挪了挪椅子，正对着窗口，晒着暖和却不炽热的阳光，斜了何问一眼，说道：“还有事不？”
何问说道：“没了。”
法显说道：“那就去荒域吧。”
何问嗯了一声，说道：“前辈还有要交待的事情吗？”
法显想了想，指向衣柜上方。
衣柜正中间的位置放着一个斗笠。
斗笠由檀木编制，渡上了一层黑漆。
法显一招手，那个斗笠飘到了何问面前，说道：“没啥交待的，荒域那边风沙重，这是当年我去荒域时的标配，今儿就送你了。”
何问伸手接过，戴到了头上。
法显看着他，还算满意，说道：“杀神这称呼也送你，接的住不？”
其实这斗笠挺多年了。
从法显第一次进入荒域，到成就了在荒域的“杀神”名号，都有这个黑色斗笠的身影，荒域那些顶尖强者们也都还记得它的模样。
就跟林朔月的青漆鬼面是一个道理。
“接的住，您就看着。”
何问点点头，转而问道：“这么说，您以后都不准备去荒域了吗？”
法显说道：“应该。”
何问不解道：“出关后也不去？”
法显说道：“没必要。”
何问喔了一声，见法显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他也就没有多问，说道：“那我走了。”
法显说道：“不送。”
临出门之际，何问犹豫片刻，又转身看向法显，问出了一个他猜测了很久的问题。
“前辈，您究竟有多强呢？”
听到这个问题，法显愣了下，笑了笑道：“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人真正的战斗，也没有哪个敌人值得他全力出手。
何问说道：“大概呢？”
法显挑了挑眉，右手食指轻轻敲着躺椅的扶手，略一思索后笑着说道：“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活着的仙人，如果有，我想我不会比他弱上多少。”
法显这句话说的很慢。
带着浓重的自信，甚至有些自傲。
何问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对着他轻轻一礼，转身出了房间，心里再无遗憾。
法显继续在躺椅里看书。
窗外院子里的草木经过修剪，阳光比平常明亮了许多。
一片开阔。
直到阳光离开后，法显才放下小说，重新坐回了中间的棋盘前。
他捏起一枚棋子，迟迟不愿落下。
他是当世第一。
无论境界还是声望。
他也渡过天劫，推开过天门。
但这都没什么用。
对他来说，胜天易，胜人易，胜己难。
……
……
莎循国是荒域十四国中最靠近大和城的国度，以七圣教为国教，以七圣教的教主为国师。可惜域外七邪死后，七圣教只剩下了一位教主，莎循国的国师也只剩了一位，国力大不如前。
临奉城是莎循国的国都。
在临奉的边缘，有一间三层客栈。
这间客栈经营很多年了。
客栈最初是有名字的，只是招牌在一场风沙中刮断了，老板一直没有再挂新的招牌，久而久之，本地人都习惯性地喊它无名客栈。
由于无名客栈的位置不怎么好，生意一直不咸不淡，直到二十多年前，唐家负责荒域的人把它确立为了中夏与荒域的交易地点。
自那以后，客栈生意翻了几倍，人来人往的，每每都赚个盆满钵满。
前年法显过来荒域时，就曾在这间客栈落脚，加上穿着华贵锦衣的缘故，还闹出了一场事故。
离开客栈不久，法显便在城外百余里的荒漠中发现了血祭祭坛。
就是那座祭坛改变了荒域气象，进而成了战争到来的催化剂。
至今两年已过。
但提起当初客栈里的事故，老板和账房两个人依然记忆尤新。
因为法显是中夏的活佛，普通人极难一睹真容，而见到以后，大概率此生都不会忘记。
更因为法显在离开前，留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个护身符。
法显给的护身符很普通，就是街边摊贩卖的那种拇指大小的佛像，做工粗糙，一钱银子就能买三四个。
重点在于佛像里藏了法显的一道真气。
他们清楚佛像的珍贵，用香囊包着，时时刻刻佩在身上，睡觉都不会取下来。
这天午后，客栈正是热闹。
“老弟，你看那个人。”
客栈老板眯起眼睛，拍了拍正在打着算盘的账房先生。
账房顺着望了过去。
门外进来一个背着黑剑，手提着酒囊的灰衣人，头上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容貌。
重点就在于这个斗笠。
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斗笠。
两年前，它曾在这家客栈出现过一次。
客栈老板与账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活佛的斗笠。”
“我去看看。”
老板走出柜台，挥退准备上前迎接的店小二，笑呵呵地说道：“客里面请，来点什么？”
老板说的是荒域的通话。
站在他面前的，自然是从大和城赶过来的何问。
虽然何问曾来过荒域，但并没有真正地接触过荒域的人文地理，他不会说也听不懂荒域的通话。
何问沉默片刻，摇了摇手里的酒囊。
他的沉默正好对应了客栈老板的猜测。
“要酒是吗？”
老板一边用荒域的方言说着，一边把左手窝在胸前，向东方指了指，不敢发声，只是对了对口型：“客从那边来？”
何问点了点头。
老板咧嘴笑了笑，扭头朝柜台喊道：“一间上房，一坛竹露……”
老板知道何问听不懂自己的话，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先别问，这边请。”
说着，他向楼上走去。
何问皱了皱眉，看着皮肤黑乎乎的，透着一股荒域邪修气质的老板，略一思索还是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