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何问能猜到厉王在问他是谁,厉王也猜到了何问的意思。
可惜,他并不会说中夏的官话。
面对何问的质问,他只能哆嗦着身体,嘴上说个不停,两只手来回比划着,像是一只掉进淤泥里的巨熊。
“别杀我!”
“府里有人懂你们那边的话!”
“我可以去喊他过来!”
“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厉王一边说着一边磕头求饶。
他把地面磕得震天响,额上血迹斑斑。
堂堂一国大将军,圣教大护法,这般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着实令人唏嘘。
憋屈吗?
不。
半点不憋屈。
像厉王这般,能在荒域走到这一步的邪修们,哪个没点心机城府,对他们来说,所谓的荣辱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能活着一切都好,人死了那可是万事皆休。
但何问并不吃这一套,既然语言不通,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抬起右手。
向前递出了九死剑。
……
……
黑芒入眼。
厉王瞳孔放大的同时,心中最后的情绪不是怨愤,而是无限的后悔。
他这人极其惜命。
他知道自己对莎循国的重要性,知道荒域和大和城都有很多人想杀死自己。
所以平常的日子里,他都是在自己的府邸和王城两点一线。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走出莎循国。
而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荒域。
最勇敢的一次,也只是藏身在经商的队伍中,站到了大和城几十里外的荒漠,远远看了眼那片雄伟的城墙。
如今荒域在筹备着战争,他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躲得远一些,后悔怎么没向圣教再多要一些一品境的高手,后悔在府中布下的阵法还不够多不够强……
“不!!!”
厉王咆哮着黑剑冲了过去,地面随着他身上的肉膘颤动,做出了最后一搏。
……
……
只是过去了半刻多钟。
临奉城的天色就亮了很多。
风沙也退去了很多。
厉王双手张开,双目圆睁,在本就裂了许多缝隙的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坑洞。
窗外照进来一束新的阳光。
寒风从窗口灌入。
何问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没有了剑气屏障,这间府邸里最大的厢房发出轰的一声后就此倒塌,浓重的血腥味从废墟的缝隙里飘出,被风吹散到了整座府中。
数十个机关同时发动,周围的阵法紧随其后,合在一起,隐隐间竟有领域的雏形。
短短一个呼吸。
那十个一品境的门客也出现在后院。
但一切都晚了。
众人拨开废墟,看着厉大将军的尸体,互相审视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府中的幕僚们稍后便到,这群熟于心计的血手先生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双腿发软。
“快,快禀报国主!”
“禀报圣教!”
王城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厉王死去的消息赶在天色大亮前送了进去。
这几乎是近几个月来的头等大事。
还在沉睡中的老国主被人叫醒,听到消息后大为震怒。
如今天网地图刚刚到手,东入大和的计划正欲开展,本该作为最高将领,指挥莎循国数十万将士的统帅竟然死了!还是被人杀死在了自己的府上!
这让莎循国如何自处?
不过现在并不是迟疑的时候。
老国主连忙召见了几个心腹。
“把他们带过来!”
“请教国师!”
“火速让人封锁城门!”
一连串指令从王城传达了出去。
临奉城封了城门。
无数甲衣侍卫在街上巡逻,不时会冲进旁边的院子,对着院里的人挥动屠刀。
其中就包括几个与中夏贸易颇多,积累了万贯家财的商贾。
厉王府里那十个一品境的邪修没有参与进这场“平乱”,而是去了王城,守在了老国主身边。
爬到顶层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能悄无声息杀死厉王的人不多,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杀神法显、剑仙谢周、夜幕极夜、魔佛引路人、或许还能加上一个玉柳先生,一个传闻中已经成就了剑域的剑仙弟子何问……
是的。
这些人都不属于荒域。
那么,答案再清楚不过。
杀手来自大和城。
既然他能杀死厉王,王城似乎也缺失了想象中的安全。
老国主调回了能保护自己的一切实力,心里祈祷杀死厉王的那人赶紧离开。
至于封城……
这只是一个幌子,或者说一个机会。
在发动战争前获取更多钱财,清除所有潜在威胁的机会。
……
……
无名客栈。
唐灿和往常一样打开大门,立起门口的大幡,注意到了街上的一队队侍卫。
这些侍卫平常很少离开内城,即使出来,大部分时候也只是从外城经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在外城寻找什么。
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灿思索着,低下头不敢再看。
就在下一刻,侍卫中的某个人也注意到了客栈门前的唐灿,对着前方领头的队长耳语了几句。
一队人马转而奔向了客栈。
“库房在哪?”
“啊,你们……”
“老子问你库房在哪?”
“里面,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唐灿点头哈腰,陪着笑说道。
唐灿没有耍小心思,也不敢耍小心思,领着这队兵卫走进客栈后院存放钱财的地方。
三箱铜钱。
半箱珠宝。
这是客栈账簿记载的钱财数目,也是一个生意极佳的客栈理应掌握的数目。
“都在这了。”
唐灿装出害怕的样子,不停鞠躬行礼。
“都搬走。”
卫兵头子对着手下挥手,斜了唐灿一眼,忽然眼神微眯,一掌推到了唐灿的胸口。
唐灿同样不敢闪躲,硬抗了这一掌。
唐灿闷哼一声,身体如断线风筝般砸到了旁边的谷堆里。
直到这一队卫兵离开,刘符才小跑来到后院,把唐灿从谷堆里拉了出来。
“还行吗?”刘符担忧说道。
“死不了。”唐灿吐出一口淤血,打开随身携带的香囊,看着法显赐予,现在却变得暗淡无光的小佛像,不无后怕地说道:“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刘符叹了口气,说道:“大清早的,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唐灿轻轻摇头,说道:“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