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已经确定,自己身处荒漠底下,传闻中的圣教禁地。
让他奇怪的是,这里的甬道非常干净,就连一缕灰尘都见不到,和他想象中的圣教禁地大不相同。
沙海不敢多问,亦步亦趋地跟着国师的脚步,向着禁地深处走去。
周围很安静,脚步声的回音绕在耳边,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沙海不由地生出了惧怕的感觉。
前方会是怎样的场景?
圣教的禁地秘不示人,千百年里是否潜藏了天大的隐秘?
自己就这么跟着过去,若是见了圣教的隐秘,国师会不会动手杀人?
那……要不要退回去?
还来得及吗?
沙海缩了缩脖子,不再多想,收回目光也不再多看,低头跟着国师前进。
恐惧会让人忘记时间。
不知过去多久,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屠青停了下来。
……
……
甬道的尽头是另一方世界。
沙海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又死死地捂住嘴巴,震惊得呼吸停滞。
眼前的空间是如此宽大。
数十丈高的石柱支撑着穹顶,就像王城里的朝会大殿。
不。
比朝会大殿更为震撼人心。
更让沙海震惊的是,宫殿中央竟然建立着一座祭坛。
祭坛十数丈长宽。
在它周围,竖着十六根通身漆黑,造型显得有些怪异的柱子。
每两根柱子中间,都有一条通往祭坛上方的、尸骨铺就的小路。
沙海颤抖起来,双腿开始发软。
他是国主亲卫,不知杀过多少人的邪修,竟然在这一刻瘫坐在地。
“血……血……血祭……”
沙海头皮发麻,轻声呢喃着。
沙海知道圣教的血祭计划,还收到国主的命令,为圣教抓了许多血祭对象,可惜由于身份不够,他不知道祭坛的位置,也没有亲眼见过血祭。
但此时此刻,他见到了。
黑石立柱。
白骨为路。
鲜血成池。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通天血祭的模样?
问题在于,祭坛不是被毁了吗?
杀神普渡怨魂时,不是将祭坛毁了吗?
为什么还有一个!
沙海没有丝毫见到隐秘的窃喜,也没有对圣教和莎循国的骄傲,而是深深的恐惧。
“国师,这……”
沙海咽了咽唾沫,指着祭坛说道。
屠青一直觉得世人很愚蠢,沙海同样愚蠢,这个问题则比他本人更为愚蠢,斜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什么。
沙海身体一颤,连忙跪拜下来。
“进去。”
屠青看着他说道。
沙海闻言微怔,指了指祭坛,不确定地说道:“国师是要裨将进去祭坛吗?”
屠青点了点头。
沙海眼中露出迟疑之色。
屠青握了握拳,想要动手时却又忍了下来,皱眉说道:“进去!”
沙海瞳孔微缩,不敢再多犹豫,站起身沿着白骨铺成的路向祭坛中心走去。
进去可能会死。
但在莎循国,有一个共识,就是除了老国主外,违抗国师的命令人都会死。
沙海不愿意拿生命去赌。
他低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希望脚下的路变得漫长,最好永远都没有尽头。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到了血池边缘。
被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他似乎回到了当初与墨山国战斗的战场中,举目四望,皆是死尸。
就在这时,沙海忽然揉了揉眼睛。
他在血池里看到了自己的亲卫,与他一起来寻找国师,一起来到圣教禁地的亲卫。
那亲卫睁开眼睛,对着他张了张嘴,似乎在说将军快来。
沙海再无犹豫,仰面躺倒。
沙海没有试图挣扎,任由鲜血从他的口鼻灌入,然后充斥他的脏腑。
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半点窒息感,也没有半点溺水的感觉。
就像一只鱼。
活在血池里的鱼。
……
……
屠青转身出了这座宫殿,回到另一边的石室里,继续看手里的书。
他一身书生装扮。
但他看的却不是儒门典籍,而是从少林寺流传出的一卷佛经。
佛经里的文字很是晦涩。
如果被七邪教的教徒或是莎循国的官员们看到,一定会大为吃惊,他们的教主与国师怎么会看这种书?
别说他们,连屠青自己都有些疑惑。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读佛经了?
前年?
去年?
屠青记不太清。
似乎是从接任黄泉尊者,与引路人同行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开始看佛门的典籍。
《心经》、《金刚经》、《华严经》……
他也已经读了很多典籍。
可是,从始至终,屠青都很讨厌这些。
但他就是下意识地去读去看,就像嗜酒如命的人离不开他的酒。
他也不再是一个疯子。
换做以前,在益州的那处夜幕据点,当张德茂说出第一句质疑他的话时,他就会杀死张德茂;沙海露出犹豫的第一时间,他也会杀死沙海。
他刚才依然起了杀心。
可他却下不了手。
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劝他,放下屠刀,皈依我佛。
屠青不蠢,能修行到如今的地步,无论见识还是天赋,他在荒域都属于顶级。
察觉出自己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他就确定了问题出现在哪。
是魔佛引路人。
是那个和尚在他身上种了禁制。
屠青也无数次在冥想或者睡梦中见到引路人的身影。
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引路人是佛祖前的尊者,而他是尊者前的弟子。
他甚至当面找了引路人对峙。
问题在于,当他看到引路人的眼睛,本来想好的一切话都开不了口,满心只觉得是自己三生有幸,才能被佛祖开解,得到佛祖的庇护。
啪的一声。
手里的佛经掉落在地。
屠青眼中浮现出狰狞之色。
似乎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他捂住脑袋倒在了地上,不停地翻滚挣扎。
他的气息也一直在改变。
时而杀气毕露,时而温暖平和。
良久。
屠青回过神,有些迷茫地环视一圈,奇怪自己怎么倒在了地上。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佛经,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即使上面并没有沾到灰尘。
“我怎么在这?”
屠青半晌才回想起了都发生了什么,轻声呢喃道:“尊者没有说错,何问真的来了。”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深处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