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不断传出老人的哀嚎。
哀嚎很委屈,听起来很惨。
可放在一片火海中,独独空出了马车所在的区域,连哀嚎都显得平静起来。
“别叫了。”
老管事没好气地说道。
王闾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如果忽视苍老的容貌,这眼神就像在青楼门口,蹲守到自己夫君的闺中怨妇。
“也别拿这眼神看我。”
老管事瞪了他一眼。
王闾指了指点燃着的旱烟,嘟囔说道:“那你别在这抽烟啊!”
老管事不作理会。
王闾继续哀嚎。
那些从天空坠落的火陨石在即将砸过来的时候,就会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推到一边,连声音都传不进来。
也不需要声音,车里的两个老人很清楚外面在发生着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
王闾终于不再把关注点放在老管事的旱烟上,掀起车帘,眼里闪过一抹凶光。
“还不出去吗?”
“再等等。”老管事说道。
王闾说道:“再等你弟子就要没了。”
就算徐少宇和唐修两个人,在车琮面前也只能节节败退,提不起半点攻势。
老管事说道:“他还能撑会儿。”
王闾说道:“但其他人可撑不住。”
这里的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那些正在被莎循国邪修屠杀的府兵和民夫。
山道拥挤,无法结成军阵的情况下,他们没有任何反击的手段。
“三十个一品,一个半步领域。”
老管事把烟叶弹出窗外,眯起眼睛说道:“钓到鱼群了,一个都不能放跑。”
王闾明白他的意思。
事情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谁都没想到荒域竟然能派来如此多的强者。
那自然要把这些人全都留下!
但现在粮草已被烧毁,如果出去太早,那些邪修发现危机,一定会果断逃窜,到时候缩在益州各处,再想杀死他们就要困难太多。
所以两人必须等。
等邪修们杀红眼睛,等杀戮占据他们的心灵,才是两人出现的时机。
“这也太残忍了些。”
王闾看着山道上的血,感慨说道。
老管事平静说道:“放他们逃出去,才是最大的残忍。”
王闾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
鲜血积累得越来越多。
直到钟淮带领着何家暗卫再次围住了三个一品境的邪修,老管事才轻声开口道:“你可以出去了。”
王闾说道:“还差二十一个。”
老管事说道:“能解决?”
王闾说道:“试试。”
老管事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若是放跑一个,我就烧了你这车。”
王闾嘴角微抽,气得脏话到了嘴边,可想到自己远不是老管事的对手,冷哼一声,又把脏话憋了回去。
声音落下,有凉风吹起车帘。
王闾的身影从车里消失。
……
……
车队后方,一个邪修正在人群里屠杀。
他的身上早已被鲜血沾满。
每杀死一个人,都会有一条轻微到几乎无法看见的血线流进他的身体。
除了车琮,这些邪修都来自莎循国,修行着在莎循流传最广的化血术。
化血术就是从鲜血里汲取力量。
但距离被拔高到一品只过去几个月,他连禁地血池里的血气都尚未吸收完毕,又不经思索的吸收更多血气,这些血气积累在他的身体里,让他变得更为疯狂。
唯一记得的只有杀戮。
杀死所有人。
这也是他接到的命令。
可就在下一刻,他准备用手掌捏碎前方一个府兵的心脏时,一个影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影子是个老人。
老人很老了,佝偻着身子,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笑容。
这笑容不是慈祥,是诡异。
“找死!”
那邪修愣了下,大吼一声,把拳头转而对着老人的脑袋砸了过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激动。
因为他发现这个老人的血气如此旺盛,比前方数百位府兵和民夫加起来都要旺盛。
如果能杀死这个老人,他的实力一定会上升到新的高度,最差的情况下,也能彻底稳固在一品境界。
老人也举起了拳头。
两个拳头在暗夜里相撞。
啪啦。
好似瓷盘摔碎的声音响起。
从指骨,到腕骨,再到臂骨、胸骨……
那邪修连一句惨叫声都没来及发出,就被老人的拳头一路穿过了胸膛。
“真臭。”
王闾抽出了拳头。
与对方的满身鲜血相比,杀了人后,他身上价值千金的绸衣依然光洁如新,就连拳头上都没有沾染任何血迹。
他说的“真臭”不是嫌弃,更不是恼火中的谩骂,而是事实。
太臭了。
这些邪修们的血就像放了很久的腐肉,带着一股浓浓的恶臭味。
可能是失了智的缘故?
王闾懒得多想,直接把理由归为了对方太过愚蠢。
见到他这样血气旺盛的老人,第一反应竟然是贪婪而非逃跑,不是愚蠢是什么?
王闾转过身,对着身后吓破了胆子的众人咧嘴笑了笑,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身影一点点地在原地消散。
他觉得这样很有面子。
事实上,这幅场景很诡异,比那死去的邪修给人的感觉更加诡异,场间到处都是“鬼啊”“鬼啊”的尖叫声。
……
……
“两个。”
“三个。”
“四个。”
“……”
“八个。”
“九个。”
“……”
“十五个。”
“十六个。”
“……”
“好了,你是最后一个。”
王闾一步步走向靠着崖壁的沙海。
或许是被徐少宇重伤的缘故,沙海没有参与进这场杀戮中,他的理智仍在。
“你到底是谁!”
沙海看着老人怒吼道。
身在荒域多年,什么样的邪修没见过?
拘魂、化血、夺舍……
可在见到老人杀死同伴们的手段后,沙海仍是一阵头皮发麻。
老人就是一个毒物!
他的拳头似乎蕴含了国师的血毒,死在老人手中的同伴们,尸体竟然会一点点消失。
更让他恐惧的是,老人在杀了这么多高手以后,身上仍没有沾到半滴鲜血,就连鞋子都光洁如新。
“连我都不知道?”
王闾摇头叹息了一声,走到沙海的面前站定,佝偻的身子落在沙海眼里,比周围的山谷更加高大:“我是……”
沙海没有听到答案。
王闾的拳头砸到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