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战争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王恪靖指挥的大军必然是真正的主力，法素领着药王谷和静心斋的人救助伤员，温岳与苏曜带着不良人游走支援。
像钟淮这种，由各大门派世家派来的人，与苏曜肩负的责任一样。
他们都是顶尖的强者，却很难融入到军阵中去，到了战场上，自然就充当起了万金油的角色，哪里的士卒需要他们，他们就往哪里赶去。
而此刻此刻，败局已定。
王恪靖的军令是全军撤退，士卒们最需要的是有人断后。
巧了。
钟淮觉得自己最擅长这个了，也最适合这个了。
因为他老了，名誉有过，富贵有过，权力有过，世间百态差不多都见过，死了不亏，再说他也不怕死。
还因为他是剑修，成就剑域无望后，学了好几门禁术。
禁术不就是拼命用的？
最适合的不就是殊死一搏？
敌军全速追击，军阵很难成型，这么好的展示时机，还留着命不拼干嘛？
卦不算己。
命从心声。
他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这么去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暗卫九人擦去眼角的泪水，神色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不该为钟淮流泪。
此时最缺少的是一坛烈酒，最遗憾的是他们没办法为钟淮高歌送行。
……
……
钟淮不是第一个在战场上死去的一品境，但这场撤退中，他是第一个死去的一品境。
他用死亡为这支弓兵争取了两刻钟。
可敌方的邪修有六十万，己方的战士还有二十万，放到整个战场上，这支六千人的弓兵队只是很不起眼的一部分，钟淮的死亡也只是很不起眼的小事。
撤退还在继续。
到大和城还有几十里的路途。
追杀还在继续。
六十万邪修分布成扇面，两边邪修们的速度加快，想要把所有敌军都围住。
钟淮站了出来，很多人站了出来，但依然不够。
“敢不敢跟我走一遭？”
中军阵中，温岳扭头看向旁边身穿黑衣的冷冽青年，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作为有着“瘟神”称呼的大和城不良帅，温岳这些年里，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荒域邪修的鲜血，也一直是大和城的最高首领。
他是个很高傲的人。
别州郡的不良帅每年都会抽时间去长安述职，温岳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甚至没去过长安。
就连接任不良帅，都是前任不良帅举荐，皇帝一纸诏书后草草结束。
因为他不想见关千云。
当惯了老大的人，自然不想头顶上多出个新的老大。
关千云的赴死让他敬重，苏曜的接任却让他感到不舒服。
当过叛徒，年纪还那么轻，就算有几分头脑和胆识，也还差得太远。
直到战争开始，苏曜来到大和城，温岳与他接触过后，才算有所改观。
但两人的关系依旧好不到哪去。
温岳有意挑衅，要苏曜交出不良人的指挥权，苏曜便给了，不卑不亢地说前辈在城关多年，对敌人更加熟悉，理应由您来指挥，连带着苏曜自己，都愿意听从温岳的指挥。
这让温岳很没有脾气。
不止如此，在他面前，很多地方苏曜都选择了退让。
温岳不觉得受用，反而觉得恼火。
身为关千云与何去的接班人、不良人的最高首领，怎么能如此怯懦？
好在苏曜的实力足够强，在战场上的手段足够震慑，温岳的不满渐渐散去。
眼下他邀请苏曜与他一起断后，是习惯性的挑衅，却又不止是挑衅。
苏曜当然不会拒绝。
“当然敢，我还想与前辈比一比，看谁杀的敌人更多。”
说完这句话，苏曜微微后仰，黝黑的长枪脱手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
天纲地常犹如黑龙一般砸到战场中央，周围十数个邪修被枪劲搅碎。
下一刻，苏曜的身影出现在铁枪旁边。
温岳大喝一声，跟着冲了上去。
各州郡前来支援的不良人紧随其后。
七个一品，二十多个二品。
在首帅的带领下，仅仅三十来个不良人，竟拦住了超过三百丈的战线！
……
……
人力有时穷。
没有谁能一直战斗下去。
在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潮水下，不良人布下的防线很快被冲出一道口子。
最先倒下的是天府城不良帅。
他被一个身材矮小的邪修绕到身后，心脏被对方掏了出来。
只是一个瞬间，他便和那队轻骑一样，被吞食得尸骨无存。
谁都来不及救他。
也没有人会去救他。
他不觉得痛苦，最后一刻生出了与钟淮相似的豪情，身体爆炸开来，带走了距离最近的几个邪修。
“老大等我！”
旁边与他共事多年的天府城副帅，大笑着同样选择了用禁术自爆。
然后下一个人。
再下一个人。
这是提前便知道的结局。
当他们与首帅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诚然，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们心中是有些犹豫的，可当真正赴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世人最恐惧的死亡，根本不是值得恐惧的事情。
而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
……
“我赢了。”
苏曜咳嗽着说了一句。
他与温岳背靠着背，两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没有一处空余。
温岳说道：“是的大帅，你赢了。”
他第一次称呼苏曜为大帅。
苏曜怔了怔，笑着说道：“前辈这一声大帅，倒是比赢了还让人舒心。”
温岳说道：“是吗？”
苏曜舔了舔唇角的鲜血，紧了紧手中的铁枪，轻声说道：“可惜才当了一年大帅。”
温岳没说什么。
邪修们再次冲了过来。
便在苏曜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连围住他们的邪修都愣了片刻。
温岳转过身，食指刺入了苏曜的胸腔。
“大帅，你可不能死。”
温岳眼中带着期待与疯狂。
苏曜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胸中荡开，扩散到他的四肢八脉，那力量很烫，很暴躁，就像滚烫的岩浆。
这是……
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