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回到了那个全平江城最大、也是最初时发家的酒行里。
走过前厅，回到没了外人的后院，似乎压在心底的石头落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脸上揉了揉。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三娘眉眼的位置竟然发生了轻微的移动，脸上多了些皱纹，身材变得瘦弱了一些，短短几个呼吸，便从一个眼神似可夺人心魄的美妇，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妇女。
不仅是相貌，就连气质和姿态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娘，你回来了。”
一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子迎了过来，对于先前的场景，她见怪不怪。
杀手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
作为联系杀手和买家的中间人，危险性甚至比前者更大，她们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
这么些年来，三娘早就养成了习惯——只要离开自家的酒行，便会改变自己的模样。
与她修行一种武学的女儿同样如此。
“婵儿。”
三娘轻声说道：“先回屋。”
被唤作婵儿的年轻女子点了点头，走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两人进了里屋。
刚一带上门，婵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娘，确定是那个人吗？”
她口中的那个人，自然便是三娘先前去寻找的那个杀手。
那个自称青面鬼的杀手。
就像三娘一样，青面鬼同样神秘。
在益州杀手的这一行里，没有谁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谁知道他的武学套路，但所有的杀手和中间人都知道，一年前的上元节，一个带着青漆鬼面的杀手突然出现，接下了刺杀益州巡抚的任务。
三天后，巡抚死亡的消息便在益州传开。
从那一天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接下一个杀手们望而却步的任务。
每一个任务也都能完成。
平江刺史、天府城地下帮派的首领……直到今天，已经有九个有名的“狠人”死在了他的手上。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超出了杀手这一行，传到了唐家和不良人的耳中。
三方各自探寻青面鬼的真面目。
然后各自失败。
还是没人知道青面鬼是谁。
在这其中，三娘无疑是对青面鬼了解最多的那一个。
因为青面鬼最初是在平江出现，也因为青面鬼执行的十个任务中，有九个都是从三娘这里“接取”。
“应该就是他了。”
三娘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站在旁边的婵儿笑了起来，笑声就像清风吹起窗边的风铃一样清脆，似乎又觉得不妥，她赶紧用手捂住小嘴，语气仍是带着忍不住的喜意，说道：“我就知道是他。”
“境界高深难测，提到唐家时没有丝毫惧意，也不顾及朝廷和不良人。当了杀手，却还坚持着‘无罪者不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符合这些的，放眼天下都找不到几个。”
三娘笑着说道：“说是在青城闭关，不过前日我确定过了，他早就偷偷溜山下去了。”
说到这里，三娘话音顿了顿，摇头叹息说道：“身为青城首徒，却来山下做了杀手，倒是不怕被人发现。”
“我就喜欢他这样。”
婵儿眼睛里泛着星光。
三娘暗叹一声，斜眼看着她说道：“若是传到青城，你觉得他还能有好下场？”
婵儿顿时紧张起来，盯着三娘的眼睛说道：“娘，那……你不会告诉青城吧？”
三娘反问道：“就算我告诉青城，你觉得青城会信我？”
婵儿摇了摇头。
娘亲不杀人，却也算半个杀手。
青城作为名门大派，况且此事涉及到门下首徒，如何会信一个杀手的话？
三娘没好气道：“那你还问？”
婵儿莞尔，笑嘻嘻道：“这就好了嘛，咱们不传出去，以他的实力和谨慎程度，别人谁能发现青面鬼会是青城首徒呢？”
听着女儿近乎花痴般的语气，三娘属实有些无奈：“你就这么喜欢他？”
“当然喜欢了！”
婵儿并不害羞，也不带丝毫掩饰地说道：“哪有人不喜欢他啊！”
三娘说道：“就因为他救了你？”
她说的是四个月前的事情。
婵儿今年不过二十岁出头，看似柔弱，修为却已有二品境巅峰，配合上神乎奇技的易容术，她甚至刺杀过好几个有着一品境强者保护的人，之后全身而退。
可就在四个月前，她不顾母亲劝阻，前去刺杀平江刺史的时候，几乎暴露身死。
三娘及时找到青面鬼，把任务交给他的同时，也拜托他把婵儿救了出来。
一切有惊无险。
可三娘是真没想到，这一通下来，女儿竟然迷上了那个青面鬼，怎么都劝不住。
女大不中留。
三娘无奈下，只好顺着痕迹，又易容前往青城，探查出了一些口风。
直到四个月后的今天，她终于确定了青面鬼的真实身份。
青城掌门穆长生的大弟子。
青城山主脉，第七十代首徒。
青城山下一任掌门人选。
颜似卿。
“就算他没救我，我还是喜欢他！”婵儿鼓起嘴巴说道：“他可是颜似卿啊！”
三娘说道：“那唐琛如何？法显呢？”
颜似卿、唐琛、法显。
这便是民间流传甚广的益州三人组，也是益州千万少女的梦中情人。
可以肯定，益州年轻一代的风光，被这三人占去了九成。
“法显好是好，可他是个和尚。唐家规矩那么多，鬼才愿意跟唐琛在一块！”
婵儿趴在桌上，瘪着嘴，吹着额前的刘海，说道：“再说了，颜似卿长得好看啊！”
“你见过？”三娘顺着说道。
“没有。”婵儿有些泄气。
三娘连连摇头，问道：“一直顶着张面具，你怎么就知道他长得好看？”
婵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反正就是好看。”
三娘懒得再争什么，和花痴着的少女争她心中的男子，是怎么都争不过的。
她沉默片刻，认真问道：“你想跟他结为道侣？”
听到这个口吻，婵儿明显愣了一下，也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是未来的青城掌门。”
“我知道。”
“他隐藏身份下山，做杀手，就是为了除恶，将来总是要回去的。”
“我知道。”
“但你回不去。”
“我……”
婵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三娘拍了拍她的手，没说什么，模样和身材改变的同时，转身离开了房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