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广场上。
智静与智平相对而立。
外门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站在台下右侧，守着中间一个黑色暗箱，不让外人靠近。
按照规则，先前宣布规则的老僧伸手探入箱内，取出了一块木牌子。
木牌子上写着关于禅心的第一个问题。
老僧上前一步，把木牌展示出来，看着台上两人朗声问道：“何谓修得正果？”
说完这句话，他摆手示意弟子揭开盖着沙漏的幕布。
沙漏翻转间，半个时辰，计时开始。
偌大的广场依然嘈杂，但不吵闹。
观众们与周围同伴低声探讨，也在思索老僧提出的问题。
何谓修得正果？
凉棚下面，李老头子看着老宋，也问道：“啥叫修成正果？”
老宋大怒：“我知道个屁！”
他指了指自家三弟：“问他！”
儒生宋正温和一笑，对几人解释道：“在佛门内部，正果本是证果，证明的证，本意指的是修行成功，证得之果。为了与邪魔外道做出正邪之分，所以把证明的证改为了正道的正，也就成了正果。”
老宋说道：“这么说，修行成功就是修成正果了？”
宋正点头道：“正是如此。”
何问来了兴趣，跟着问道：“那怎么才叫修行成功？二品境还是一品境？”
宋正一怔，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宋咧嘴笑道：“要我说，一品境就是修成正果了！”
何问笑了笑，并不否定，转过身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几个穿袈裟的和尚。
大和城佛门鼎盛，除了兰若寺以外，还有十数个寺庙。
在这其中，公认仅次于兰若寺排在第二位的是正觉寺，寺内住持和讲经首座都是一品高僧。
坐在几人不远处的，便是正觉寺的讲经首座，圆慈大师。
察觉到何问的目光，圆慈扭头看了过来。
老宋几人心里一惊，收敛表情，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何问忽然说道：“敢问大师，您修成正果了吗？”
这话一出，不止是老宋几人、还有隔壁棚子下的唐修和几个唐家人，甚至稍远一些的几个天机阁弟子都愣住了，一来惊讶何问竟然这么直接地询问出来，二来好奇圆慈会怎么回答。
圆慈怔了半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僧距离正果远矣，不敢奢望。”
老宋惊了，说道：“那得咋样才叫正果？”
圆慈说道：“老僧亦是不知。”
唐修忽然朗声说道：“我看大师已得正果，何须自谦？”
圆慈笑了笑，没说什么。
儒生宋正若有所思。
“看看他俩怎么说吧。”
何问指了指台上。
一刻钟时间过去，观众们也大都安静了下来，等待台上两人的回答。
继续等待许久，半个时辰即将过去。
“便让贫僧先答吧。”
智平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在台上踱了几步，盘膝坐下，浅浅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似乎智平就在身边讲话一样。
“正果，便是证得果位。”
“在佛门先贤记载中，果位分为三等。”
“第一等，名曰无上果位，证得无上果位者，便是世人常说的成佛。”
“第二等，名曰大乘果位，证得大乘果位者，便是菩萨。”
“第三等，名曰小乘果位，证得小乘果位者，便是佛前阿罗汉。”
“所谓修得正果，便是成就这三等果位之一。”
“而成就果位的方法，用两个字来描述，便是正觉。”
“《金刚经》中，将佛学分为三个阶段，即正觉、正等正觉、无上正等正觉。”
“也就是说智慧与觉悟、完全的智慧与觉悟、无比完全的智慧与觉悟。”
“分别对应贫僧上面所说的三等果位。”
“《圆觉经》中提到，一切众生本来成佛。《华严经》中同样有类似的经言，即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
说到这里，智平停顿片刻，缓缓说道：
“众生皆可成佛。”
“众生皆可得正果。”
“只是因为我们心中有妄想，有执念，所以不能证得罢了。”
“那么，何谓修得正果？”
智平袍袖一挥，轻飘飘地说道：
“依贫僧而言，舍弃心中妄想，抛去世俗执念，便是得正果。”
……
……
广场上的嘈杂声早就停了，人们思索着智平的言语，心思各异。
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一席话，许多人对智平改变了看法，眼神里多了些崇敬神色。
“舍弃妄想，抛却执念。”法承微微颔首，对弟子的答案很是满意。
仔细说来，智平修行的便是红尘劫，而红尘劫的最终目标，便是他所说的舍弃妄想，抛却杂念。
凉棚下面，圆慈大师若有所悟。
唐修也暗自点头。
他不修佛，同样不觉得智平的回答有多优秀。
但智平的话引起许多人的共鸣，甚至一些人产生了追随他的想法。
这无疑证明了一点：如果智平外出传教的话，很轻易的就能收获一批死忠教徒，组建出一个不小势力。相比他的答案，这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地方。
比如李老头子，此时就眼神火热，盯着台上的智平，喃喃说道：“这么说，我也有机会修成正果？”
老宋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面无表情说道：“你在想屁吃。”
李老头子回过神来，重重地叹息一声，感慨说道：“虽然我听不大明白，但我觉得这和尚是真的厉害。”
老宋这一次没再嘲讽，对于智平的回答，他同样是不明觉厉。
宋正看了看何问，忽然说道：“何小兄弟，你怎么看？”
何问说道：“还行吧。”
宋正：“啊？”
何问说道：“佛经上就是这么说的，至于最后那一句‘舍弃妄想，抛却执念’，虽然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宋正点点头，也是这么认为。
台下另一边。
法素在几个外门老和尚的监督下，穿着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的袈裟，坐得端端正正。
听到智平的回答，他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四个字。
“狗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