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承盯着停在眉心的柳枝，眼球向中心聚拢成斗鸡眼，额头上冷汗连连。
半晌后，柳枝落地。
法承松了口气，目光绕过帷帽女子，落在了她身边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就好像这截柳枝跟他无关。
但法承很清楚，这一剑就是出自对方之手。
而且能用一截柳枝破了他的金刚身，对方至少也是领域境的剑修。
如此年轻的领域境剑修，随便破他秘法的帷帽女子。
当两人结伴同行时，他们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难怪要戴着帷帽。
不是不敢示人，而是不能。
法承没有叫破何问与红叶的身份，阴沉着脸看向法素，一句话也不说。
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足够清楚。
这是兰若寺自己的事情，你竟然找外人帮忙！
说实话，法素也想不通红叶为什么出手，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他跃到台上，看着昏迷过去的智平，对法承说道：“师兄，还要继续吗？”
法承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当然是想继续的。
按照规矩，只要他们赢了论佛，就能重归兰若寺。
更重要的是，当下兰若寺内门只有法素和智静两人，如果他们回归，直接就能身居高位，以法承的年龄和资历，甚至有当上兰若寺住持的可能。
但他们已经没办法继续了。
智平昏迷不醒，随时有走火入魔的风险，必须尽快地帮他消弭业火。
“师兄，要不就算了吧。”
身后另一个老和尚说道。
法承沉默半晌后，无力地点了点头。
回归兰若寺与弟子的性命相比，他只能选择后者。
老和尚转过身，几个僧人抬起智平，跟着他下台，往后山的宅院走去。
这就结束了？
直到外门老僧宣布法承这一脉放弃论佛，观众们才反应过来，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人群向两侧分开，给法承一行人空出一条通道。
两边有欢呼声，有嘲讽声，偶尔还蹦出一两句漫骂声。
众僧不发一言，连表情都不再愤怒了。
……
……
论佛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法素自然懒得发表什么致辞，带着弟子直接溜了。
路上智静忍不住说道：“师父，智平师兄他……”
法素淡淡说道：“死不了。”
历来修行红尘劫的僧人有八成死在业火下，主要是因为修行多是一个人的事情，他们被道心反噬，业火焚烧的时候无人在旁，也等不到被救下的时候。
但智平的师长们都在身边，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智静说道：“他还能不能好起来？”
法素摇摇头，说道：“道心受损，虽然性命无碍，修行一定是毁了。”
智静“喔”了一声，不说话了。
“你觉得愧疚？”法素看着他问道。
“不是愧疚，就是有点不舒服。”
智静沉默片刻后说道。
他在给出回答的时候，属实想不到一句话会给智平的道心带去这么大的影响。
法素说道：“我猜他修行的时候，一直以你师伯为目标，甚至就连选择红尘劫，都是奔着你师伯，和那句‘渡过此劫，便得正果’去的。”
智静还是不能理解，心想就算如此，可你毕竟是一品境了，道心咋就这么脆弱呢？
“师父要去帮他们一下吗？”智静接着问道。
法素轻叹一声，说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
……
宅院里，智平昏睡不醒。
众僧围坐在他的身边，各自念着佛法。
法承则在智平背后，手掌放在弟子的头顶，帮他调理气机。
吱呀。
法素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法承看着他脸色不善。
“来救救他。”
法素随口回了一句。
不等法承再做出回应，法素的神色瞬间变得庄严起来，唇齿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
“通天。”
话音落下。
一道清辉从云雾中落下，覆盖到了智平的身上。
“啊啊啊……”
智平猛地惊醒。
他身上的业火再次燃烧起来，转瞬间达到顶点，几乎冲上云霄。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业火便开始变小，就好像遇到了专门克制它的水。
不过几个呼吸，业火便熄灭了。
智平再次昏迷过去。
但这一次，法承感受的清楚，智平只是普通的昏迷，已经不受业火缠身了。
周围众僧的念经声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法素。
法承也看了过来。
“这便是通天禁吗？”
他的声音很轻，就好像不是在问法素，而是在跟自己说话。
法素点点头，说道：“是的，这便是通天禁。”
法承沉默片刻，叹息说道：“原来传言是真的，我本以为你只能用出一次。”
法素第一次真正用出通天禁，是在大和城最为难的时候。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
佛门对此有很多猜测。
有人说法素彻底掌握了通天禁，只是不使用而已。
但包括法承在内，更多人持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法素上一次用出通天，是因为十位高僧献祭的缘故，而法素自己，无论如何都掌握不了通天禁。
现在看来，他们都错了。
“我们彻底输了。”
法承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
法素笑了笑，说道：“就跟你们啥时候赢过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为什么呢？”
法承看着他的背影，不解问道。
“为何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法承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也是兰若寺弟子，而且是实打实的正统传承，为何就不愿意给他们一个归来的机会呢？
法素摇了摇头，说道：“我曾经给过你们机会，你忘了吗？”
法承看着他，正打算追问的时候忽然想了起来。
是的，法素确实给过他们机会。
那是在五年前。
荒域百万邪修入侵的时候，法素曾找到他们，请他们一起守护大和城。
但法承拒绝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大和城岌岌可危，官府甚至开始转移城里的百姓。
所有人都不认为大和城能够守住。
所以法承当然要拒绝。
他不愿意赌上弟子们的姓名，去守一个不可能守住的城池。
出门前。
法素最后对他说道：“其实，如果当时你们过来了，师伯师叔他们，也就不用死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法承没再说什么。
他站在院子里，看起来同样落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