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过一顿好饭之后,村里人都活跃了起来,再也没了之前沉默赶路的气氛,队伍里时不时就能传来男人们谈天的声音,还有女人们讨论等找到落脚地之后要怎么置办家当。
气氛一旦调动起来,赶路便不再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有了集体的庇护,每个人都好像突然之间从一颗颗孤单的水珠汇聚成了一泓流淌不息的山泉,对集体的信念给了他们莫大的勇气去面对生存的困境。
叶梓对这种转变感到很新奇,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古代人民会因为一个漏洞百出的所谓"神迹"或者某个人的振臂一呼,就义无反顾且无惧无怖地投身起义大业。说到底,一是因为他们的认知水平确实有限,二就是因为集体这个概念是很能够煽动人心的,它带给每个渺小的个体一种自我认同感和强大的信念,贫苦的人民将自身的所有希冀都倾注在这份信念里,所以他们坚定的信任着自己能得到救赎和回报,所以才能那么勇敢和狂热吧。
日头偏西,是时候找一处开阔平坦的空地安顿下来。只是他们这群人今天的运气不太好,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再遇到什么平坦的地方,此刻路两侧离着不远便是幽深的山林,委实不能算得上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且周围也不知何处有水源,等会儿做饭也需要动用他们中午那会儿的存水了。
叶向荣和族长并几个族老简单商议后,决定今晚增加一组守夜巡逻的队伍以应对突发状况。见天色不早,做饭小组快速的开始生火搭灶,其他小组也井然有序的完成着自己的任务,并没有人拖沓。大家伙儿都知道,天黑以后便不安全了,趁着天光还在,尽快做好准备才是正经。
出去拾柴火的几个汉子回来的时候还逮了只山鸡,虽说不大,但到底是肉食。他们甚至连这山鸡的窝都端了,现在兜里正揣着五六个山鸡蛋呢。因天色渐黑,他们没敢走太远,所以并未在附近寻到什么稀罕的野菜,只带了几块野山姜回来,这东西虽说不能做菜,但是夜晚露重湿气大,大伙儿煮锅辣辣的姜汤正好能祛湿驱寒。
因为此处没有寻到水源,所以今晚是不能吃这只山鸡了,就怕血腥味儿太重处理不干净,再招来虎狼,那就是真的飞来横祸了。
晚上吃的很简单,做饭的荷花婶子煮了一锅蛋花杂粮粥,里头用的就是之前摸来的野鸡蛋,所以这锅粥倒也不算寡淡,再加上叶梓偷偷扔进锅里的一块浓汤宝,总之众人边喝粥边夸做饭的荷花婶子手艺好,直夸的荷花婶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毕竟她除了在锅里倒上杂粮和水就没再放什么了,哦对了,还有盐。
中午吃了荷花婶子做的鱼汤,叶梓和王春英就被她的手艺惊艳了,所以特地让叶向荣查看了她的人物面板。原来她竟是族长家的长媳,未嫁到本村之前,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子,村里但凡有那红白喜事,都会请他来办席,没有人不夸他一句手艺好,办事妥帖的,只可惜前年不慎得了场重病,没有熬过去便撒手人寰了,幸而荷花婶子从小跟着父亲学厨,虽没独立办过席面,烧大锅饭却是胸有成竹的。荷花婶子她男人一向是跟在父亲身边做事,倒也是个沉稳干练的汉子,只是不大爱说话。昨天开村会那会儿召集村人的事,就是他安排的。
算起来,这人叶梓还得唤他一声堂伯,是他们家正经未出五服的亲戚。族长的父亲和叶梓的曾祖父是亲兄弟,所以两家关系倒也算得上是亲厚。
吃罢饭,众人又分批饮用了熬的浓浓的山姜汤,热辣的姜味儿熏的人有些辣眼睛,但大家还是一口气灌下去一大碗。就连小娃们也无需大人呵斥,自觉的乖乖喝下一大碗。叶梓端着这碗姜汤,表情有些痛苦,犹豫再三,还是偷偷给自己和王春英的碗里加了一大勺红糖进去后,壮士断腕般大口喝下。
叶梓刚喝完,热辣的感觉就顺着食道一路烧进胃里,整个人忽而便发了薄汗,竟意外的有种通体舒畅的快感。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在这贫瘠的古代,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娱乐活动,众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卧,老人和幼童则被安置在了卸下的车板上。不出片刻,呼噜便声此起彼伏,在夏夜和着山林里的虫鸣,倒也有几分趣味。
叶家三口还没睡着,倒不是他们不困,主要是一天当中只有这会儿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可以用来交流一下情报和后面的打算,当然也只有这会儿可以借着黑夜的掩护偷偷开小灶。这不,他们仨正安静的啃着牛肉干和巧克力。之所以只能吃这些冷硬的食物,还是因为他们怕有香味儿被别人发现,到时候是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吃完这些,三个人又分吃了几颗圣女果补充维生素c,这也算是慢慢将亏损的身子补回来的法子吧。
漱过口之后,叶向荣枕着手臂看着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刚才去装粮食的牛车清点过,我们这一行一共20来户人家,算上孩子大约150口人左右,到隔壁州还有半个月不到的路程,按我们每日需要消耗100斤口粮来算,咱们的粮食满打满算撑到隔壁州没几日就要告罄了。若是到了隔壁州有了安顿的地方倒还好说,大不了花钱买粮先度过难关,怕就怕隔壁州的情况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乐观,到时候连城都进不去的话岂不是要继续往南,到时候咋办呢。"叶向荣叹着气,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解决粮食短缺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从自家空间里无限贴补粮食,这法子固然好,但怎么解释呢,一天两天大家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时间长了,粮食袋子永远不见底,再傻的人也知道肯定有问题啊。万一再有人生出别的心思,他该怎么护住自己的家人呢,他们即便拥有超出这个时代千年的意识形态,也无法轻视这个时代啊,诶,前途一片迷茫,叶向荣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
王春英听老公说完担忧之后并未立刻开口,她知道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此刻最需要的其实是家人的支持和陪伴,所以她只是安静的听他说完然后侧身环抱住他,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
叶梓不愿意打扰现在互相偎依的父母,所以只是望着满天灿烂的星河发呆。其实保证自己一家三口不饿死不是一件难事,可是这几天逃荒下来,她已经开始慢慢认识身边这些族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与她有过接触,是同伴是亲人,她已经没办法做到像刚来那会儿一样将他们当作陌生人,她不了解这个时代,可这些人却与她有了新的羁绊,她无法看着他们从充满希望的淳朴庄稼人,慢慢变成一具具表情麻木的行尸走肉。所谓达则兼济天下,她虽然并不富有四海,却也想在能力范围之内护住这些人,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就像他们自己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