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头,娘的儿,你在哪里?”
妇人呐呐念叨着,神经质的看向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只是,现实没有给她的期待任何回应,去寻找孩子的汉子们都没说话,一脸的愧疚。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寻找,甚至连附近的村落都去打听过了,却都没有找到孩子的身影。
他们回来的时候心情也很沮丧,不知道那个离开娘的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再一想到自家娃儿若是碰到这种歹人,自己怕是也得崩溃,越想越后怕,到最后竟有些不想回来面对那个绝望的母亲,告诉她这个噩耗。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走的有些慢,甚至寄希望于那个孩子只是迷了路,能在路上被找到。
妇人找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确认孩子是真的没有找到。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那堆行李前,抱着孩子的衣物将脸埋进去,整个人被暗夜吞噬,让人不敢靠近。
叶梓的心情也很低落,一家三口回到帐篷里都没有心情加餐了。叶梓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爸爸,你说,她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吗。”说完,又再度陷入了沉默,其实她也知道,这个答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孩子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幸运了,其他又怎么敢再奢求。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失去孩子的父母有的寻找了一辈子,也没有再找到那个迷路的孩子。
叶梓抱紧了身侧王春英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紧紧贴着妈妈,小声呢喃
“妈妈,我真的很幸运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如果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到了这个世界,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努力撑下去,太难了。”
王春英看着身体缩水了很多的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慈爱的说:“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说完,眼神坚定的和叶向荣对视了一下,一家人互相偎依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第二天一大早,沉睡的叶氏族人还没起身,便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他们从帐篷里出来,便看到一群人围着一棵大树指指点点。
族人们心下好奇,便也凑上去查看,谁知这一看却把刚才朦胧的睡意都吓醒了。
只见那树上赫然吊挂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仔细瞧着,竟是昨日里那个失去了孩子的妇人。那妇人已经死去多时,手上还紧紧握着孩子的小衣服。
这凄惨的一幕,在透着凉意的清晨给所有人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刀,酸涩而悲哀。
昨天去找孩子的那几个汉子都很愧疚,觉得如果当时他们再追远一点,是不是就能找到孩子,阻止这场悲剧。可是,事情已然发生,后悔也没用了。几个人从树上将那妇人抱下,他们的媳妇儿过来给女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给她梳了一个体面的发髻,在叶氏全族人的努力下,将这妇人埋在了那棵树下,体面的送了她最后一程。
最后开始撒土的时候,几个心细的媳妇儿将孩子的衣服和玩具都随着她一起埋进了土里,希望她死后能再见到她的孩子吧。
将妇人的后事处理好,叶氏族人便决定启程离开永安县,继续一路向南行。
或许是妇人的死对大伙儿的冲击力很大,本还热闹的营地又变的死气沉沉。所有人都不说话,孩子们看着大人面无表情的脸,也不敢再露出笑模样,一个个都苦大仇深的样子。
将被褥铺盖打包,帐篷拆卸卷起,扛好自己的锄头。众人便赶着驴车、牛车在周围流民羡慕的目光下离开了永安县城门,沿着官道向南行进。
不是没有人心生歹念,想从叶家这边抢粮食。但一来,叶氏族人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专人守着粮车,更别提隔着不远就是三班倒的巡逻队。二来,叶氏族人最近都没挨过饿还被叶梓偷偷投喂了不少营养补剂,所以他们身上是有把子力气的,精气神也很足,再加上他们手上铁制的锄头。若是两方爆发冲突,吃亏的一定是又饿又弱还手无寸铁的流民们。
在路上继续走了两日,离永安县越来越远。众人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只是小孩子们却被拘着不许再一个人跑远,父母们每天晚上躺在帐篷里就是耳提面命的对他们讲拐子的可怕之处,让他们莫要与生人说话。
一时间,拐子一次成了叶氏全族所有孩子的噩梦。哪怕是乖巧的芽姐儿,都已经晓得不能比家里人以外给的吃食。
及至很多年后,叶氏一族已经是一方大族了,他们的族训里头还是写着一句“稚童莫语生人。”
这天,族人们经过一处芦苇荡,便决定在此处稍作休整,看看能不能摸一些野鸭蛋出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逮住两只野鸭子打打牙祭。
只是村里人进了芦苇荡没多久,就有个族人面色古怪的抱着一个小孩跑了出来。
这族人将孩子抱到叶向荣这里,说是自己刚才顺着野鸭逃跑的方向,在芦苇甸深处看到了这个昏迷的小孩儿。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看着像是没有大人跟着的。
王春英仔细检查着孩子的情况,见他身体各处完好,也没有发烧,只有手腕处有擦伤,嘴唇也干的起皮,约莫好久水米未进了。所以极大可能是体力透支后晕过去了。
于是王春英调了一杯红糖水,给孩子一点点灌下去。还有吞咽反应,王春英松了一口气,还能自主进食也不用担心他醒不来。果然没过多久,孩子睫毛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刚睁开眼,看到身边围着好几个陌生人,立刻向后缩了缩身子,小小的人儿紧紧环抱着自己,警惕的看向所有人。
王春英见这孩子害怕紧张的样子,便将叶向荣他们支开。只自己留下来引着小男孩儿说话,希望他能放松下来。
见几个男人离开只留下了王春英,或许是刚才喝了王春英给的糖水,他觉得王春英应当是好人,毕竟没有坏人会给自己喝那么甜的糖水的,便是娘亲,也只在过年的时候给自己买过一回花生糖。
小男孩逐渐放松下来,王春英叫他不再紧绷,便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的爹娘呢?”
小男孩怯怯地低声答道:“我叫窝头,我没有爹爹,我和娘走散了,我要去找她。”
阳春听到他的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小男孩见她不语,鼓足了勇气般继续道:“前几天,我娘去领粥给我喝,来了一个男人说带我去找我娘,然后就把我装进了麻袋里。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我卖掉,我很害怕,就趁他们睡着了,偷偷跑了,我想回去找我娘,婶婶你能帮我找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