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皇帝抬手轻轻抚弄着一边手指上头的玉扳指,慢慢摩挲着开了口,“木兰围猎,是我朝三年一度的大事情,如今出了行刺之事,朕、心、甚、慰…”皇帝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了几分为人之君的狠辣,在众人的担忧与惊惧之中,缓缓发落了后话,“今天开始,木兰围场,只许进,不许出——所有在册人员,都要给朕严加盘查。至于林威将军——这么多天来布控守卫辛苦的很,就暂时去自己的营帐休息休息,不要出来走动了。”
皇帝这是,变相囚禁了林副将?燕云柳和越昭然几乎在同一时刻脸色一变,若是如此说来,难道皇帝真的对林副将起了怀疑之心?知道燕云柳这人容易沉不住气,先行反应过来的越昭然一把拉住了燕云柳的手臂,企图在燕云柳行将爆发之前将她给拉住,好在燕云柳看了他一眼,硬生生压住了自己心中莫名袭来的‘怒火’,偃旗息鼓闭麦了。林威二话不说,双膝着地一跪,没有他话,直接就接下了这道圣旨,眼中神色坚决,几近要去奔赴死途一般。皇帝轻一扬手,朝着两侧侍卫再次说道,“围猎之事,就此暂停,朕驾两日后起行——至于这些天的盘查与守卫工作,就交给同行的张副将来做。”
皇帝顿了顿声,站了起来,接着又说道,“至于刚才在密林之中抓到的刺客,活的,就给朕问问清楚,若是……”天子的眼睛,向着周围的人逡巡一圈儿,目光之中的狠辣与凛冽令人肝胆俱裂,燕云柳手心渗出层层细密的汗珠,让她在皇帝凌厉的眼神之下,坐立难安。“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仿佛长了腿活了过来,在众人之间横冲直撞,不停拼命将自己的身子塞进每个人的耳朵眼儿里,让他们畏惧,让他们心颤,让他们对天子之怒有了全新的见解和认识,更让他们知道了眼前自己效忠的这位皇帝,该是如何的手段很辣、雷厉风行……而殿上人缓缓说完了自己暴露在风中的威胁与权柄,接着便糅杂了自己轻缓灵巧的步履,一步步,脚下生风般起驾回宫,折返了自己的归途——甚至,还在风中哼起了小曲儿,也许是他幼年曾经听过的旧调,那些乐符,像极了扎根在皇帝心中的,对于欲望和皇权的热枕。直到天子明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越昭然才轻轻拉了拉燕云柳的手臂,但是燕云柳的眼睛却一直没从林威副将的身上离开,她是眼看着林威被人给带走了,就像是——他们在密林深处带走那些意图行刺皇帝的刺客时一般无二。一种奇异的悲凉突然在燕云柳的胸膛之中滋生出来,它们喷涌,它们增长,它们渐渐要淹没燕云柳胸怀之中残存的理智,将燕云柳的双眼变成两个空洞无神的窟窿……“好了,走吧。”
越昭然自然能够察觉到燕云柳的不对头,但是此刻不是展露自己情绪地好时候,两人所在的地方跟不是适合展露情绪的位置,这里到处都是皇帝的人,谁能知道哪一个才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他的眼睛?况且这些眼睛往往是不留情面的——他们偏激的以将自己所认为的每一个‘背叛者’推上断头台作为一生的终极任务和职业理想,他们才不会管顾你的父亲是不是当朝肱骨!燕云柳木然跟随着越昭然的脚步,两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携离开了营地。……“他为什么要怀疑林副将!难不成他连我爹都要怀疑嘛?!”
燕云柳气愤难忍的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推了出去,瓷盏落地,噼里啪啦的碎瓷之音狠狠敲击着燕家军的耿耿忠心,让燕云柳恨不能当下就去做个叛臣贼子!越昭然却是出乎意料的淡然,他摇了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燕云柳的问话,“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比谁能摔碎更多的杯子。”
越昭然的声音顿了顿,转而将眼光看向燕云柳,继续说道,“云柳,淡定点,别那么容易被人看穿好吗?这样,我先去皇后那边打探一下口风,永远不要试图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轻举妄动——那对你,对我,甚至对我们两个人背后的家族,都没有任何好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燕云柳当然能够明白越昭然的意思,可是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古每一个君王都要去怀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而误信那些根本狼子野心的叛臣!当然了,燕云柳此刻对于皇帝的这种认识还是有所偏差的,毕竟皇帝并没有直接下令对林威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没有将燕大将军和整个燕家军划入黑名单——所以越昭然才会要求燕云柳继续静观其变,毕竟,在越昭然的心中,已经渐渐构建起了皇帝心中可能拥有的蓝图……只是,越昭然还不能确定自己想得到底对不对。“我不管,我要给家中去信——林威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副将,又是徒弟,皇帝如今对他下手,不就是摆明了不信任我们燕家军嘛?!”
燕云柳一拍桌子,仍旧压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满腔。越昭然摇了摇头,劝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能认定他就是不相信林副将?也许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林副将呢?”
“保护?我从没见过谁对谁的保护是将他囚禁!”
“可你想想,这件事情之中,皇帝特意提了,你有功。”
越昭然神情严肃,如是说道,并且刻意咬重了后面的几个字,“你有功,林威有过,你们明明同出一脉——难道皇帝没有发现自己的自相矛盾嘛?”
这话让燕云柳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半晌未曾再说话,越昭然趁势直接说道,“好了,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皇后是皇帝的枕边人,也许在她那里,能够探听到什么风声,总之我先去探探虚实,你不要轻举妄动,让家中跟着担心,明白?”
没有办法,燕云柳只好在越昭然的劝说与威胁下勉强点了点头——所有的一切,都得从长计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