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锋芒毕露。一个女人，是不该有这般锋刃的——越昭然兀自收回了目光，继而只将眼睛垂下来，他的手心忽然生出了三分汗渍，似乎在自我责怪为何今朝非要去出这个风头，彼时上殿的声音落定下来，堪堪将两人命数分了定论。“既然陛下也觉得这是个好法子，那本宫便做主——赐突厥，金万两、银十万两、布帛万匹，由突厥使臣，阿史那媛带回，且本宫很喜欢这位突厥王女，不若留下来，住个十天半个月，再往回程赶路罢——”“若是王女心急，就让随从护送，将东西先行送往突厥，如何呀？”
皇后的声音堪堪落定，所赐之人——已然指明了是‘突厥’二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饶是阿史那媛再怎么巧言善变，也实在不能推拒了。故而那锋刃毕露的小姑娘也不过是低了低头，便不服气的荡了一声，“多谢娘娘美意，小女便留下来，陪陪娘娘罢。至于这位人臣之妇……要与本王女，交换些什么礼物呢？”
越昭然心里很清楚，这姑娘到底还是不服气的，不然也不会用这样凌厉的眼神盯着自己，还要特特将什么人臣之妇与本王女几个字强调一遍了——不过对于越昭然来说，这可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自己确实是个跟人家身份不怎么匹配的人臣之妇嘛。所以他也非常看得开，紧着就十分淡定的朝着阿史那媛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道，“今日突然有此荣幸，能与王女交换礼物，实在是我未曾想到的，也就没有提前准备一二，还望王女，不要太过介怀。说来我朝之中，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大抵这在突厥都是不曾有的，故而臣妇愿将自己珍藏许久的一只玉制九连环赠与王女，做个纪念。”
这突如其来的，越昭然也确实没有提前准备过礼物，只好割爱将身上一直佩戴着的一个小型九连环拿了出来，双手捧给了阿史那媛——说来这本是不合规矩的，毕竟自己一个男人…这贴身之物送给了突厥王女，可是要被抓出去和亲的。不过还好，毕竟自己现在，是个‘女人’了。“九连环？”
虽然越昭然已经毕恭毕敬的将自己的九连环捧了出来，但是明显那姑娘还在端着架子，上下打量着不愿意跟他交换东西，好半晌才缓缓咧开嘴笑了，“你倒是大方的很，就跟本王女交换这个？”
越昭然此刻真想提醒一句，这可是在众臣和帝后的面前，这位王女能不能有点自觉意识，别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小姑娘好吗？！“王女是不喜欢臣妇的东西吗？”
他的眼睛微微抬了抬，便见阿史那媛很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轻声荡出一句，“那也不是。”
而后，阿史那媛便玩味的自自己腰间佩着的一只小木剑摘了下来，“本王女，用这个跟你换。”
木石盟——？越昭然忽然有点奇怪，感觉自己此刻不是在为国争光，而是在给自己相亲呢？不过犹豫了片刻，两人还是分别拿走了对方手上的东西，又互相道了一句谢。……“诶，你说，那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欠揍。”
待到越昭然拿着那把小木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燕云柳便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吐槽的同时还朝着越昭然手中东西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那剑，给我看看。”
“什么稀奇的…给你。”
越昭然也不甚在乎，只将东西递了出去，而后才又低声说道，“人家在突厥，也是个小公主了，傲气点，不难理解的吧？不过就是有些不懂分寸——也不知是她哥哥授意如此，还是她自己有意逞强。”
燕云柳手中捏着那把小木剑，一时眯了眯眼睛，说道，“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过…好歹也是人家姑娘带了这么些日子的呢，你，就好好收着呗？”
说完，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接着将手中木剑扔回了越昭然手中。越昭然心里清楚，燕云柳这准是又莫名其妙的打翻了自己的醋坛子，只想着怎么跟那个突厥王女争锋一个高下了，不过此刻并不是顾及这些东西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是——那个突厥王女，看自己的眼神终归有点不太对劲。她的目光如炬，几乎超过了所有女子，越昭然当时就被盯的有点慌乱，毕竟人家可是都说，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如果说…她真的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一切都麻烦了？……“听说，突厥王女还为朕，准备了什么才艺，此刻酒宴正酣，不若给众人开开眼界罢，如何呀？”
酒过三巡，殿中的气氛也多少降下来了不少，为了将气氛持续升高，皇帝则开口向着那突厥王女抛出了橄榄枝，越昭然一口酒险些喷出来，心道这皇帝不会是转头相中了这个小辣椒罢？毕竟宫中的女人，多为温顺之辈，如今来了这么个辣货，没准儿真能宠冠六宫？众人一早便知那丫头不是个会怯场的性子，此刻皇帝既然引了话头，她便二话不说，直接站了起来，两手成拳，往前作揖后，就应着皇帝所言说道，“是呢，小女为陛下准备的，是一场鞭秀——”“闻说汉人之女，多半是温柔的，我们突厥女人不一样，都是马背上长起来的，陛下您，可别吓着了。”
小小一个丫头片子，说话挺大言不惭啊？燕云柳也跟着冷哼一声——中原女子多乖顺，那是因为她没见过自己这样的罢了。“王女尽管来罢，朕，也是上过战场之人呢。”
瞧着皇帝面上那表情，越昭然就不觉耸了耸肩，心中想说的话硬是被生生压了下去，只待那丫头取了鞭子，又一次站上了大殿的正中。……‘啪’的一声，便是扬鞭之响动，越昭然眯了眯隽然如墨的眸子，忽又生出三分兴趣。只见阿史那媛将鞭子一甩，步下便宛如生风一般，几乎要将整个大殿震慑，众臣得见，也纷纷往后移了移身子，生怕长鞭无眼，将自己给误伤了。燕云柳头一回瞧见比自己还烈性的女子，自然也生兴趣，不但没往后扯身子，甚至还往前靠了靠。大殿之中，很快便只余下阿史那媛手中鞭子的声响和众人连连响起的惊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