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之中焚着苏合香，微苦的气味透进越昭然的鼻腔，他敏锐的察觉到，皇后娘娘确然是应当头痛了——只有皇后头痛的时候，才会焚烧苏合香，况且再往前些，便可以闻得到薄荷脑油的气息，到了那会儿，越昭然就更加可以确定了。——今天，就是送谢太医成为太医院院判的好时候。走过长长的空殿，宫娥便轻手轻脚的将越昭然引去了内室之中。皇后便藏身在珠帘之后，隐约的一道帘，像是缭绕的雾气一般，将她面上的悲愁苦乐都给隐藏的很好。透过隐约的帘幕，越昭然看清了她阖着的眼睛，而后才矮身软软说道，“皇后娘娘万安。”
一句问安，而后便留下了长而又长的一阵子沉默，皇后并未说话，越昭然却不知是何缘故，总是莫名觉察到今日的凤仪宫中，情况不怎么对劲。可他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垂首恭敬的抿住了唇，徐徐试探着皇后娘娘的心意。……“是你啊——”皇后娘娘终究睁开了眼睛，而后才又徐徐荡开一句，“本宫怎么想不起来，有多久不曾见过小燕夫人了？”
是怪我来的少？越昭然依稀生出了三分猜测：皇后今日一番敲打，恐怕是在告诉自己，要认清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而皇后娘娘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要让越昭然早些向她表明自己的忠心罢了。“臣妇近日一直在蓬莱宫中，教授突厥王女汉家诗文，不敢有事儿没事儿，都来打搅皇后娘娘。”
越昭然既然已经明白了皇后娘娘的话中之意，心下便也不再有所畏惧，只是仍然端着一派恭敬的模样，未曾有过任何面色和情绪上的变化，“听说娘娘今日有些头痛，是臣妇来的时候不对么？”
“倒也算不上不对。”
皇后娘娘倏忽笑了，而后便抬了抬手，示意周遭宫人奉上一张绢来，轻轻抬手擦拭着自己的前额，一壁说道，“起来罢，瞧你，许久不见本宫，一来就跪下了。方才在殿外，也等了有段时候了罢——进来，来本宫身边坐下。”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皇后娘娘想要的敲打已经给够了，下面，不就该施恩了么？况且这恩德与敲打，总归是要均衡一些的，若是只顾着敲打或是只顾着施恩，都会让底下之人，生出不够令人满意的结果。越昭然点了点头，而后便换换起身，应着皇后的话打帘而入，接着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壁又说道，“不过臣妇听说您今日头痛不爽快，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大抵能够帮您，将这头痛病，药到病除。”
“当真有此人？”
皇后微微转头，便见有宫娥往两人身侧来，奉茶而后又徐徐退了下去。越昭然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道，“臣妇不敢欺瞒娘娘，而且这个人呀，就在娘娘您和陛下的太医院之中。”
越昭然心下了然，想必今日之事，必定能成。“太医院之中的人，本宫怎么不知道？”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方捏了杯盏，又一次开口说道，“唉……先前本宫头痛，都是太医院院判陈氏来看的，如今…他告老还乡，却连一味药都不曾给本宫留下啊，当真是……”说着说着，皇后便十分难受一般抬手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而后便又招手对着下头宫女说道，“来人啊，给本宫揉揉——”“娘娘，何必麻烦她们…”越昭然十分殷勤的站了起来，而后便轻轻挪动步子，溜到了皇后的身后，一壁又说道，“就让臣妇来替您揉揉罢。”
“想不到你还会这些。”
皇后未曾睁眼，不过是徐徐应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越昭然的请求和动作。不消片刻时候，这头上倒是真的轻松了不少。皇后鼻腔之中充盈着好闻的苏合香气味，又命令道，“将薄荷脑油拿来，些许能更好受些。”
“总用薄荷脑油，大抵是不好的。”
越昭然这一次却并没有按照皇后的吩咐去行事，反而一壁替皇后揉弄着头痛之处，一壁继续说道，“臣妇不是说，有个太医能解决娘娘的头痛之疾吗？不若，现在就让宫女将他找来，为您看病，如何？”
薄荷脑油用时清凉，能使灵台清明，但到底也曾听人说过，用多无益处，总归不好成了长久依赖之物，故而越昭然如是一劝说，皇后便也想着试一试，只点头说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本宫便请他来试一试——”“多谢娘娘信任。”
越昭然招手唤了宫娥过来，而后便吩咐人，将太医院的谢太医给请来。……“臣太医谢氏，叩见皇后娘娘。”
谢太医来此，只隔着一道帘子，恭恭敬敬向着皇后娘娘问了安，越昭然虽然也隐在帘幕之后，却也猜得到，谢太医一定看见了自己才对，于是只等皇后低声允了谢太医起身之后，便应声说道。“这便是臣妇与您提过的那位谢太医了——治疗头风这事儿上，恐怕整个京城，也没有谁比得上他了。”
越昭然抿唇一笑，而后又对着谢太医缓缓说道，“谢太医，先前家父头风病犯了，您不是以针灸之法，替家父看好了么。如今我瞧着，皇后娘娘的病痛与家父差不多，想必您也一定能够，药到病除，是吧？”
“微臣惶恐！”
谢太医两膝着地，而后才又说道，“定然不敢不尽心尽力替娘娘诊病——”“既然曾经越大学士犯了头风病也是这位谢太医来的，那么便进来，替本宫瞧一瞧罢。”
皇后娘娘实在头疼的要命，又听越昭然说曾经越大学士生病，也是由这位谢太医治好的，自然也不愿意多等，直接招人入了内中来。……谢太医领命而去，入内时候也忍不住悄悄看了坐在一侧的越昭然一眼，收到越昭然眼神示意之后，才明白过来：想必今日便是越昭然为自己准备的大好良机了，若是能够抓住此等机会，莫说什么太医院院判，大抵就连整个太医院，都会有朝一日，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细细一枚针被谢太医捏在手中，余下二指寻对了穴位，便缓缓、缓缓的扎了下去——如是下了有四五针，谢太医便微微歪首，对着皇后低声问一句，“娘娘，如今，你可曾轻松些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