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按照越昭然的计划进行,当皇后的吩咐传往太医院后,谢院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下面便只需要顺水推波,将事情一步步进行下去就好。于是他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颔首对着前来传话的宫女应上一声,“突厥王女病了?那下官这便往蓬莱宫去……”“诶,谢院判,别忙——”那宫女是皇后身边贴身的大丫头,谢院判自然也知道她代表的意义——于是很是恭敬的停了步子和手上的动作,一壁又问,“您…皇后娘娘还有别的吩咐?”
“别的吩咐倒是算不上。”
那宫女抬了腕子,轻轻朝着谢院判招了招。两人便一道往一侧来,才听那宫女低声在谢院判耳边说道,“突厥王女喜事在即,如今却忽然病了——娘娘担心的很,也怕这其中,有什么旁的蹊跷……”这话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谢院判心里不由得联想到越昭然曾经在自己这边儿嘱咐过的话,便也了然的点了点头,明白了皇后对于阿史那媛还是存了不少怀疑的心思,而这次自己去往蓬莱宫看过病之后,也一定会收到皇后的召见,询问阿史那媛的真正情况。虽则谢院判如今也想着借由阿史那媛之事对皇后表露忠心,而后更加稳定自己在皇后面前的地位,可是……可是越昭然手中拿捏着的证据,也实在让谢院判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此事东窗事发,终归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啊。想的多了些,谢院判便不由得有几分出神,对宫女所言也未曾很快给出答案,倒是引得那方有几分怀疑,轻轻抬手戳了戳谢院判的手腕,方又软软糯糯的问上一句,“谢院判这几日,休息的不好?不若我去回了皇后娘娘,换个人去蓬……”“诶,不必麻烦姑姑了——我不过是有些晃神,想着近日宫中不少人生出病痛,担忧又是一场时疫罢了,您可千万别多心。”
谢院判一听这话,便飞速回神过来,一壁抬手轻握了那宫女的手臂一下,而后才又说道,“烦请您回去,也同皇后娘娘说一声,便说我自蓬莱宫回来,就该往娘娘宫中去一趟,该把平安脉了——况且,娘娘的头风并未痊愈,臣这心里,也始终放心不下呀……”“哦,原来是这样。”
那宫女将信将疑,却也不曾表现的太过明显,而后便轻轻勾唇一笑,很是温和的朝着谢院判点了点头说道,“您费心了,奴婢也该替娘娘与您道声谢才是,娘娘的头风如今有院判您看护,已经好了不少——那日后,总归还是要多多劳烦院判您辛苦了。”
“姑姑客气、姑姑客气——”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总归是在客套之下藏着几分真东西,皇后对谢院判并非全然相信,谢院判对皇后,自然也不是全然忠心——总归这绿瓦红墙之中,人人都是为利而聚、无利便散罢了,若说谁对谁有几分真心,倒不如说是谁对银子权势、地位手腕有几分野心罢了。“既然院判这边儿已无其他大事,那奴婢便回皇后娘娘那边儿复命去了——”那宫女微微屈膝,只朝着谢院判行了个不算规矩的礼,敷衍了事罢了,而后便又说道,“谢院判可别忘了,自蓬莱宫回来,也该往凤仪宫走一趟的。”
“臣万不敢忘——”谢院判朝着人躬身一礼,而后才亲自将那位观音身边的小丫头给送走——多少也算得上是一尊大佛,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皇后身边之人,自然不能太过怠慢了。……彼时谢院判送了宫女回来,正巧赶上他的一个小医童过来,说是将看诊的东西一应都已经收拾进了药箱里面,正预备着送谢院判往蓬莱宫去,便见谢院判轻轻朝人摆了摆手,只是说一句,“你且别忙,我还有几样东西要自己准备,去将昨日的药材磨成粉罢。”
“您今日不带我一道往蓬莱宫中去了啊……?”
那医童颇觉几分奇怪:向来太医出门问诊,都是要带个医童一道的,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一如打打下手、拿拿东西之类,可是今天谢院判初次去问诊,便要将自己给丢下——虽然那医童不太明白其中神深意,却也不敢仔细问明。半晌才听谢院判说了一句,“小小的伤风,还需要什么医童——你且听我的就是了。”
说完这话,谢院判便径自取走了自己的药箱,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太医院后头的小屋里去了,只留下那医童一个人站在原处,许久未曾动弹。“伤风……”医童无助的站在原处,抬手挠了挠头,而后才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怎么不记得刚才那个皇后宫中的宫女提过突厥王女的病症是伤风呢……”可这问话到底不过被风一吹就散开了,再也摸不到踪迹。……蓬莱宫中,所有的人都忙活了起来。按照越昭然所言,阿史那媛可是实打实的用冷水泡了自己半个多时辰,当下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根本就受不了——更何况阿史那媛是个姑娘,即便她是个能耍鞭子的姑娘,好歹也是个姑娘啊。于是进了内室,便常能听见诺娜低声絮絮叨叨的抱怨,一会儿又说这个越先生忒不知道怜香惜玉,一会儿又抱怨这京中的天气一应不好,所以才会让自家主子生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蹊跷病症,总而言之是将自己所有的怨气,全都通过一张嘴给说了出来。彼时阿史那媛正在床上咳咳咳嗽个不停,耳朵却还要无差别接受在一旁忙碌的诺娜的‘污言秽语’,终究在忍不住之后,慢吞吞说了一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这些车轱辘话都念了有一两百遍了,我绕是没有病,也被你给念出病来了……”一听阿史那媛开口说话,诺娜便又生了气——自己家主子从前可是个声若黄鹂的娇俏姑娘,如今却说句话都要咳嗽不停、老气横秋的了!想来就更气的诺娜索性将手中的湿毛巾一把扔进了水盆之中,而后才哼了一声说道,“是奴婢叫您生病的么,分明就是那个越先生!他自己不出面,如今就只让您生病受苦!”
“当真是气煞人也!”
眼见诺娜信手将那湿毛巾又一次扔进了水盆之中,阿史那媛才深深叹了一声,而后才又不疾不徐的说道,“你将毛巾扔了,怎么给我退烧啊——还有功夫在这儿气呢,你越念叨,我的头就越疼。”
“王女……!”
诺娜是满心怨怼,还有不少话想要一吐为快,可尚未来得及,便听外头丫头们唱了一声,说是太医院的谢院判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瞧病问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