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蓬莱宫出来,谢院判便直接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去往了凤仪宫,一到了殿门前,便被人迎接了进去,想必是皇后已经等候多时,就等着收蓬莱宫那边的吩咐呢。于是谢院判心下也盘算好了说辞,便未有过多的等候,直接进入了凤仪宫中。将手中的药箱往一侧一放,谢院判便恭恭敬敬朝着在上位端坐的皇后俯了身子一礼,继而缓缓说道,“臣来迟,让娘娘久候了。”
“不曾很久——”皇后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轻轻抬手,把原本将两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的垂帘掀了半截,而后才又低眸看着恭敬的谢院判,一壁柔声缓缓说道,“谢院判如今来,正好。”
“多谢娘娘。”
谢院判低头朝着皇后如是道谢一声,方又不动声色,等候着皇后的吩咐。却等来了皇后极为大方的一句,“跪着做什么,谢院判劳苦功高,如今该坐下说话。来人,给谢院判上茶。”
“娘娘太客气了,能为娘娘办事,是臣的福气。”
虽然谢院判的话说的很是恭敬客气,但是动作却很是现实的展现了他的内心:只见谢院判未曾有过多的犹豫,便提着药箱起身,按照皇后所言,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头落座下来。而后便有宫娥将茶水奉上,正落在谢院判的手边。“听闻谢院判爱喝信阳毛尖,本宫就命人特意取来了最好的毛尖。”
皇后轻巧搁下柔荑,已将垂帘恢复成方才的模样,而后才又一抬手,示意周遭无事的丫头们大可尽数退下去,屏退左右之人后,皇后才缓缓踱步回了自己的位置。“在娘娘这儿喝茶,臣是万不敢有所挑拣的。如今后宫的茶,还有哪处比得上娘娘您呢?”
谢院判只消将那茶杯往鼻尖轻轻一放,就嗅得出极好的味道,果真勾上了三分饮茶的馋虫来,心内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天下一切的好东西,大抵都被皇帝和皇后收入了宫中——遑论是人还是物呢?不过这话当然不能毫不避讳的在皇后面前说出来,于是谢院判也有所收敛,只是默默落座和自己的茶,并未说太多僭越或者过分的话。这方皇后也捏起一杯茶来,徐徐抿唇饮下一口,才笑说道,“旁的话本宫不敢说,一杯茶,还是能够让院判满意的——不过,院判此番去往蓬莱宫看诊问安,也确实是辛苦了,那位金尊玉贵的突厥王女,可是当真生病了么?”
到底还是问道了这个问题,谢院判心中虽然早有打算,却还是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才复搁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壁缓缓点了点头,对着皇后照实说道,“臣不敢称辛苦,为宫中诸人诊病问安,原本就是臣下的责任。”
“况且是娘娘的吩咐,臣自然不敢不尽心尽力的。”
谢院判的话说的十分有水平,一来夸了皇后,又不曾过分贬低自己的身份——毕竟做到院判这个位置上的人,通常是只负责宫中高位嫔妃,或者是指定嫔妃的脉案的。如今皇后将谢院判指了去给蓬莱宫的外族王女诊病,多少算是三分的折煞。不过这话被谢院判自己巧嘴一说,倒也不显得那么‘不堪’了。皇后闻言自然高兴些许,而后才徐徐赞叹一声,“谢院判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只是怎么尚未回答本宫的问题呢——突厥王女的身体情况不安,本宫心中也难免记挂,这才派了最为信任的你过去,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图个心安么。”
“是了,瞧臣下这记性,确然是都让皇后娘娘您这儿的好茶给惯坏了,如今见着您,只顾着喝茶,倒是把正经事儿都给忘了,当真是该打、该打——”谢院判陪着笑脸,一壁又低声说道,“突厥王女的身子臣下瞧过了,也好生生探了脉,情况确然不是很好啊。”
“不是甚好?”
皇后闻言,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捏着杯盏熨帖的手指动作也停了下来,由是不觉往前倾了倾身子:如今正是皇帝要给突厥王女定亲的关键时刻,若是突厥王女装病,瞧出来倒也就算了,可是如今一个院判,竟然在此说什么——情况不好?旁的事情倒也算了,若是耽误了皇帝的赐婚,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者说了,若是突厥王女在京中出了什么岔子,恐怕突厥王那边也不会轻易罢休,没准儿还要兴师问罪一通——到了那个时候,赐婚之事恐怕也会跟着打了水漂。皇后是最靠近皇帝之人,她可是很清楚皇帝为了此事曾经做过多少的努力和算计,若是因此种突发的小事而受到影响,当真是得不偿失了。……“您别忧心。”
谢院判低声说道,到底还是将话说的完满委婉了几分,一壁又轻咳两声,这才缓缓说道,“这不是很好,又不是很不好——娘娘您到底还是顾着凤体,不要太过为此伤神劳心才好。否则臣下这张嘴,也别要了。”
“谢院判说的哪里话——突厥王女是客人,若是在京城出了问题,岂不是要整个汉室跟着蒙羞么?”
皇后稍稍稳定了几分心神,这才又补充道,“况且谢院判可能不知道,陛下如今正忙着和突厥的联姻之事呢,若是此刻出了岔子,也麻烦的很。”
“臣下明白,只是娘娘您还是得以自己的凤体为先才好。”
谢院判低了低头,如是探听出来了几分皇后对于此事的看法:首先,皇后对于阿史那媛的身体状况非常关注,至于原因是不是同她自己所说的一样,那便不得而知了,但是这也说明,若是阿史那媛身体出现了问题,就一定会相应的推迟或者延长和亲事件的发生时间,这点却是已经确定的了。其次,皇后对于皇帝的看法也很是看重,最后,便是突厥那边儿恐怕还不曾收到相应的消息,也就是说,想要和那边儿取得联系,而后里应外合,帮助阿史那媛出宫的想法是很容易实现的。但是尽管如此,谢院判还是未曾多言,只是照实将自己知道的阿史那媛的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王女的病虽然只是简单的伤风,但是却来势汹汹,唯恐是急症,您这几天还是少往蓬莱宫去,免得过了病气给您,岂不是不好?难免也惹得王女心烦意乱,影响了情绪,于养病之事上头无益啊。”
“伤风——”皇后细细嚼念过这两个字,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慢慢说道,“那倒也是,不过有谢院判在,本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