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柳的回答，实在令到越昭然始料未及——他有些木然地抬了头，转而皱起两道好看的细眉，忍不住问上一句，“为何如此说？”
“坐下说。”
燕云柳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才与越昭然相对而坐，抬手撑住了下颌，静看越昭然分外乖觉的提了小壶，为自己斟茶一盏。细指在桌面敲动，发出极富有节律的声响，笃笃之声传入越昭然的耳朵，却莫名生出了三分慌里慌张的警醒意味。越昭然终归搁下了茶壶，又将满斟了茶水的杯盏往燕云柳的方向推了推，“别敲了，我都被这几声吓得心烦意乱了——有什么话，你就快些说。”
“唉，我又何尝不是心烦意乱啊？”
燕云柳连茶也没来得及喝，终究收回手，继而对着越昭然说道，“你当我今日为何回来的这样晚？还不是被皇帝给叫去了书房……”“又是说了阿史那媛之事？她的身子才好一点，皇帝便又着急了不成？”
越昭然一听就觉得不妙，再将前事一想，自然就全都连起来了，只不过不愿相信，总想着还有更好一点的情况罢了，于是自我安慰一般又加上了一句，“还是又出了别的什么事？”
“这会儿还能出什么事儿。”
终归落定话音，将怕发生的全都发生了一个遍儿，燕云柳兀自摇了摇头，又对着越昭然开了口，“他是一天也不想等了，一听说阿史那媛的身子好了些，就开始把成婚之类的事情全都提上日程了——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只是今天的情况，看来确有几分不妙了。”
……原来，今日燕云柳原本在翰林院好好的当着差，快要换岗的时候却见到了从宫中派出来的一个小太监，说是皇帝在书房等候，直接就给燕云柳请了过去，彼时燕云柳心下就有几分纠结难安，毕竟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头，除了阿史那媛的事儿，皇帝又能有什么事要同自己商量呢？可天命难违——饶是心里记挂着不乐意，燕云柳也好生生乖乖巧巧跟着去了。才进了紫宸殿，皇帝便亮出两张红纸来，恰是将日子都给定的差不多了。燕云柳尚且一脸懵然，低头看着那红纸上头两个日期，内心极度不愿相信和面对，却还是被迫轻咳两声，木然地问道：“陛下，这两张红纸……是何用意呀？臣愚笨，实在不明白……”“嗨呀，你明白不明白，都没关系，这事儿同你也没多少联系——不过是想让你帮着参谋参谋罢啦！”
皇帝这话却说的有些太过伤人，燕云柳隐而不发，终究干笑一声，才又抬手揉了揉脑袋，一壁说道，“陛下有喜事要办，所以让臣来帮您选日子么？”
“诶，你这话说的就对啦！”
皇帝闻言，便弯了笑眼，着实高兴的像个——傻孩子。燕云柳心内只觉没眼看，表面却还要跟着笑眯眯的应声一句，“宫里要入新人啦？”
——这当然是燕云柳的美好幻想，毕竟这宫里纳妃的流程，要不就是阖宫一起，由六局选了日子，采选大选，要么就是氏族选送世家女入宫，那日子就更加轮不到皇帝来亲自操心了，能够让皇帝操心日子的，不是公主皇子成亲，就是…………燕云柳实在不愿再加多想，值得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却忽而紧了紧——毕竟这会儿放眼望去，阖宫里所有的公主皇子加起来，也凑不出两三个适婚年龄来，更别说宗亲贵女了，总之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冲着阿史那媛来的。“你又糊涂啦，不是早就说了么，朕想将突厥王女留下来——”皇帝倒是直言不讳，抬首盯着燕云柳看了会儿，接着才又朝着那桌面上的两张红纸拍了拍，“看看，你觉得哪天好些？都是适宜嫁娶的好日子，只不过一前一后，二十八与二十六，都是吉祥的日子。”
“朕也是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啊！”
虽则看着皇帝这一脸期待，仿佛不是在坑害那姑娘的样子，可是燕云柳却着实笑不出来，轻咳一声之后，便才慢吞吞地答非所问道，“陛下将婚事的一切都给订好了呀…臣看着，这六月二十六和六月二十八两天，都离着现下只有不到两月的时候了……”“咳——”像是忽然被戳痛了什么逆鳞一般，皇帝有些不高兴的瞪了燕云柳一眼，接着才说道，“速战速决、兵贵神速！这事儿已经一拖再拖，别人不晓得难道你也忘啦？如今朕是悄悄儿的定下了人选，再将日子一定，直接往突厥王那边送了消息就是了，让他们无从下手来拒绝，明白没有？”
“这……”算来不到两月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若是当真放任皇帝如此行事，估计这计划了这么久的阿史那媛出逃计划，就全都会泡汤了啊。犹豫之间，燕云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继而添上了一句，“那…问名纳吉总得有的吧，况且您要赐婚，是天大的荣耀，如今也不见备出旨意……总归有点，不合乎情理？”
“你今日的话怎么这样多！”
皇帝刚才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连带着抬手就往桌子上头狠狠拍了一下子，兴许是看在燕云柳父亲的面子上，终究还是软了软声色，“难不成你也喜欢这个突厥王女啊——你的婚事可是朕白纸黑字赐下去的，你如今是想要造反不成啊？”
“臣不敢、臣不敢——”燕云柳现下有几分慌了神色，自然口不择言，只想着要尽力替阿史那媛和越昭然多争取几天时间，由是整理了几分措辞，才敢继续开口说道，“只是臣想着，如今境况，是两国大事，若是陛下操之过急，兴许会让突厥王室那边，觉得咱们不够重视他们的公主……王女成亲，却无圣旨无赏赐，且一句话也不曾说……”“臣是觉得，怕他们认为咱们失礼……”燕云柳将头压得很低，好半晌，才说完了这些话，一连串砸出来，乍一听倒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对面的皇帝也跟着点了点头，可半晌又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颏，轻声沉吟说道，“你这么说，倒是也还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事儿若是太过过问突厥王室那边的意思，恐怕就有的忙了，如今朕也是逼上梁山——”“你不知道，这个突厥王女可是现下突厥王最喜欢的亲妹妹。”
皇帝这话一出，燕云柳便明白了八分——实则皇帝也忌惮那边会为了阿史那媛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于是他就想要生米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