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太医陆续出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尽数消散了疲倦——并非是真的不再疲倦,只不过是因为已经疲倦了太久,连疲倦都觉察出疲倦,收拢了三分。说来倒是有趣,像是念着什么绕口令一般。见众人出来,皇后便轻搭了秋姑姑的小腕,一壁先问上一句,“突厥王女的情况,到底如何?”
谢院判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知道不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便往后退身一步,自觉给几个老大夫留出了时间和空间,任凭他们自由发挥去就是了。彼时陈太医先行开了口,说的却仍旧是些车轱辘话,细算算都不知道皇后今日已经反复听过几多回了,“王女的病情不算严重,但也实在有几分蹊跷,正如谢院判先前所说一般无二,这正是有些犹豫呢……”“哦?连陈太医也这样说,想必是当真情况不妙了。”
皇后的头这才好了点儿,一听这老大夫又如此说,自然没由来又加掀起了风浪,故而轻叹一声,才又说道,“果真是分辨不出是何病症么?”
“分辨不出倒不至于,只是与水土不服和过敏红疹的症状都有几分相似——按说这个时候,水土不服也未免太晚了些,所以老臣认为,更有可能是过敏了,至于过敏原是什么东西,老臣还需再思量一二。”
皇后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才又沉吟说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只是本宫听说,在今日所碰触的东西里面,并没有让突厥王女过敏不适的,况且她刚入皇宫之时就已经交代过,花生是碰不得的,故而所有吃食上面都不曾有过花生的踪迹,如今这病,确实有几分蹊跷了……”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又何尝不曾怀疑过这病是人自己找来的?只是一时半会抓不住证据,没法妄下定论罢了。细指轻捻着,便又听那位陈太医徐徐说道,“是了,虽然老臣觉得王女这病更像是敏症,但是也有不少太医觉得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虽说这个时候,王女已经入宫有段时候了,但是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要说突发了不适,也是有的……”“唉……这倒当真是个麻烦事了。”
皇后心下难免念叨,恐怕婚事又要一拖再拖了,只是不好太让陛下久等才是,没得听他们几个老太医在这儿掉书袋,到底没说出怎么个治疗法子来,好歹先将病情稳住了再说别的不是?“那几位太医看过后,可想好要如何替王女医治了么?突厥王女是贵重的客人,可不好太过怠慢,若是病的久了,本宫对着陛下、陛下对着突厥王室那边,都不好交代不是?”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便抬手轻抚过自己袖上的层叠云纹,声色虽然只不过是轻轻荡开,却实在多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彼时又见陈太医等人矮了矮身子,做足了一副要好生倾听聆训的模样。“是,我们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如今病情不能确准,用药也不敢太过猛烈,还要徐徐图之才好——”陈太医的话一说完,皇后就知道这全是废话,什么徐徐图之,就是拿药吊着,好也不一定能好,只是让病情不要再坏罢了,于是又深深叹息一声,才又说道,“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每次有人病了都是要徐徐图之——你们就不能利利索索一回?”
众人闻言,倒是不敢再多说话,皇后便一抬手,直接越过了站在最前面的陈太医,径自朝着他身后的谢院判说道,“谢院判向来是敢下手用药的,今日之事,有何见解,说来给本宫听听。”
“臣不敢——”谢院判乍然被点了名,自然是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只是低眉顺眼,没心思成为什么被打的出头鸟罢了,彼时又添一句,十足是谦逊模样,“这么多前辈名家在眼前,小生实在不敢造次。”
“本宫要你说,你就说,何来造次?”
皇后颇有几分不耐烦起来:从小到大,她便是瞧不上这般虚与委蛇之人的,如今又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就更加叫人心痒难耐,“你便说来,不对也有本宫给你顶着,我倒要瞧瞧谁敢多言。”
“这……”谢院判又一犹豫,终究还是开了口道,“既然娘娘如此说了,那小生便愚见一二,还请各位前辈名家多多海涵。”
“行了,快说吧。”
皇后最厌这般吞吐之人,便直接扬手,命他快些将想法说来听听。由是如此,谢院判便也不再拖沓,直接越过了一众太医们面上不怎么好看的神情,徐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突厥王女的病,确实有几分蹊跷,又像是敏症,又像是水土不服,以小生愚见,倒该先以水土不服来进行治疗,同时尽量断绝可能出现的过敏原的接触与摄入,如此一来,双管齐下,岂不是更有把握。”
这话虽然听来有几分道理,但是医学药理,可不是听起来那么容易的,陈太医便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壁又说道,“谢院判此番说辞,确实足够投机取巧,只是…这日后若是发现并非水土不服,又该如何呢?”
“自然是易地而处、换药——”谢院判悠悠荡开结论,而后才又对着陈太医抬手作揖一下,继续说道,“只要保证两种药物之中没有相冲的药材就好,难不成这药还会治病不成反催命么?”
“无知小儿!”
陈太医气的吹胡子瞪眼,又甚而觉得这位谢院判年纪轻轻,竟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自己的风头给抢走,自然有点不高兴了,如此一来,说话也不甚好听,索性一拂袖,朝着皇后作揖道,“这样的治病法子,老臣并不曾听说过,当真不能苟同,娘娘若是觉得这样行事可以,那老臣先行告退!”
说完,便径自扬长而去,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后面上不甚欢愉的神色。谢院判便也就此收声,再不肯多言其他了,皇后又抬手止住了秋姑姑**额头的动作,这才叹了一声,缓缓说道,“既然几位太医对于突厥王女的病情都有些不同的看法,那便回了太医院再好好商谈商谈,总归要给本宫一个解决问题的法子才行吧?!”
“是——”众人除了开口应言道一句是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便又听皇后吩咐一句说,“这事儿要严格保密,切不可走漏了风声,包括你们,还有这些伺候的丫鬟宫女们,若是此事传到外面,让突厥王室知晓,本宫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