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可你打算让本王等到什么时候?!”
阿史那珏手上并不留情,甚至一把推开了身侧的小几,将它上面的东西尽数跌落下去,乱七八糟的砸了一地,彼时噼里啪啦的声响砸下来,像是一阵鼓乐似的,将跪在一侧的柳磬也给吓了一跳。柳磬虽然不是自幼生长在突厥的人,却也明白阿史那媛与阿史那珏的兄妹情深,依稀听过些许关于他们二人的故事,更是晓得这位阿史那媛是现下阿史那珏唯一在世的亲人——当然,是说同父同母,身有最纯正血缘关系的那种亲人。所以,柳磬心中其实非常清楚,不管这封信的情况是方才提到过的哪一种,都足够让阿史那珏心乱如麻,几乎丧失理智,并且试图用所有武力和暴力来解决一切一切的问题——只要是为了救出他的宝贝妹妹,柳磬大胆一猜,阿史那珏恐怕什么都愿意去付出。可作为一个军师,一个谋士,柳磬便更加清楚,越是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就越要保持高度的冷静和周全,要做到心无挂碍,不因外物产生一点点显见的波澜,才能真正想到最好的方法来解决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情况——淡然与坦荡,是一个军师时刻必备的本领和技能。在此刻,柳磬仍然忠言直谏,抬首十分慎重的对着阿史那珏说道,“王上,臣再说最后一次,请您静心三思,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落得满盘皆输。”
阿史那珏当然也知道自己此刻是关心则乱,可是最亲的妹妹正活动在危险的边缘,自己如何能够不着急?!他抬手有些绝望的扶上了前额,终究将眼睛挡住——那里正不可避免的宣泄着主人的情绪,像是一只被困的斗兽,正逐渐丧失着动力与希望。阿史那珏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才终于用比方才明显稳定了些许的声音对殿下之人缓缓说道,“那以你所见,此事应当如何去做……”柳磬的眼睛亮了亮,因为他知道,阿史那珏如今才算是听得进去劝说了,一切便都还不算太晚,不是吗?……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柳磬一直相信这句话,就像相信每天的太阳都会东升西落一般,如此坚定,又如此简单。他略一思索,才抬首对着阿史那珏说道,“首先,咱们应当派人将方才负责送信的人给截下来,也许在他口中,能够问的出什么。”
“马上派人去做!”
此事事不宜迟,动辄便是百米之远,阿史那珏抬手一扬,终归对着帐外喊道,“来人,马上将方才负责送信之人追回来,好好看守,不得有误!”
帐外沉着的一声‘是’传来,仿佛也给殿内的阿史那珏和柳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彼时两人相对一眼,才又听阿史那珏问道,“你觉得这封信,更有可能偏向哪个方向?”
柳磬略一沉吟,才又照实说道,“其实照臣下来看,这信大抵真的是从王都传出来的,您想想,王女的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臣记得,从前王女说并不喜欢京城,还说,京城有不懂事的人——会与她争锋。”
在阿史那媛到达京中之初,皇帝并没有派人去拦截过她与突厥的来信,只是在决定将人留下来,而后拟定亲事之后,皇帝才在此方面有所动作。阿史那珏沉沉点头,想了想才又说道,“大概是在她留京半月,或者一月左右……这事有什么影响么?”
“当然,从这些来信上可以看出,王女对于京城的整个态度都有了极大的转变,并且提到了,京城皇帝有赐婚联姻之意,难道您忘了,王女当初为何要自请带队入京么?”
柳磬将旧事重提,才终究撞开了阿史那珏关心则乱的脑子。“你是说,当初本王预备派遣另一位王女入京,已然有将她留在京中和亲的意思,可是媛妹并不同意这样的做法,所以才会自请入京——因为她知道,本王不舍得……”说到这儿的时候,阿史那珏却顿了顿,大抵如今心境,与从前又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她认定本王不舍得将她留在京中…”柳磬明显察觉到了阿史那珏的情绪变化,于是声色也放的更轻了三分,“是的,也就是说,王女本身是不赞同利用联姻和亲来保证边境平安稳定的,可是在王女的来信之中,提到了中原皇帝的和亲之意,却并没有很大的反感,臣记得,臣在看到这封信的最初,便对此有所怀疑,不是吗?”
在这里,一切东西都从薄雾之中慢慢走了出来——理顺的思绪,很快将所有故事重新构造和串联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当时的信便不是媛妹的原本信件和意思了,对不对?”
阿史那珏如是说完,才又叹了一声,“是本王发现的太晚了,甚至还以为,这是她为了躲避眼线而乱写的托词……”在现在这个时刻,后悔变成了最为无用的东西。让柳磬甚至连安慰都不想多费口舌,在挚爱关怀之人面前,连阿史那珏这样铁骨铮铮,可堪一战的汉子都难免矫情如此,倒更不必说那些寻常之人了。柳磬的叹息来的有几分不合时宜,但终究已经算得上是覆水难收,“所以,这事儿不就正巧印证了这封信中提到过的:中原皇帝一直在监视您同王女的往来信件,并且从中参与了一定量的修改,使得两边的消息并不能很好的互通,您也就约等于失去了王女真实情况的汇报,所以才会一直如此放心的将王女留在京中。”
“是,是这么个说法没错——”阿史那珏的叹息已然算的上是不绝于耳,柳磬又一次低声开了口,“所以说,王女生病之事,若是中原的皇帝不会主动开口,便没有人能够将消息传往我们了,以臣愚见,现下不如先等一等——”“还要等?”
“没错,只有等。”
柳磬语重心长,终究再度皱起了眉头,“其实您大可放心,如果这封信真的如同臣下推断的一般,是真实的内容,那么他们也说了,王女此病,并非是真的得病,不过是他们为了将王女送回来而假意做出的现象罢了。再说了,若是这封信的内容当真属实,那么给我们传来这封信的人,便也算得上是我们的盟友了,如此一来,他们在京中也一定会有所动作,逼迫那位中原皇帝将消息自觉自愿的送来我们这边儿……”抿唇细思的片刻,话音也戛然而止,像是终于将事情全数理顺一般,柳磬也不免跟着松了一口气,“所以,不如等一等,三天为限,若是当真有消息传来,咱们再见机行事,也并不算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