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商人玩剩下的艺伎,被韩阁老当成宝贝似的娶回了家里!”
刘阁老冷笑一声,讥讽道:“韩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被你韩爌丢尽了!”
火力全开。
这不是打脸。
这简直是骑在韩阁老身上爆锤。
君不见这会的功夫,韩阁老脸色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白,最后由白变黑。
川蜀之地变脸戏法,都不如这样精彩。
“匹夫!”
韩阁老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
总归是内阁阁老。
骂归骂。
愣是没动手。
围观众相会心一笑。
韩阁老过六十了,刘阁老才五十出头,真打起来,依然会是一边倒的局势。
“够了!”
叶首辅捡起倒塌的政务,重声道:“两个阁老这样,让百官学去,岂不是要直接打起来!”
“哼!”
韩阁老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后脑勺对人。
气势。
逐渐落了下来。
“首辅大人,我以为,在晋商、徽商的问题上,韩阁老应予以回避。”
刘阁老撇了撇嘴,不依不饶道。
人。
已经得罪了。
再得罪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民间俗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好啦,晋商、徽商的事,军方手弩是事实,这点,三千御林军皆是证人,城南驻地战斗痕迹清晰可见,毋庸置疑!”
叶首辅打断了两大阁老又想要唇枪舌战的形势,沉声道:“是私人行径,是商帮行为,这个问题,需要时间来查证。
在粮食物资的问题上,是孙总督的事急从权,毕竟,蓟辽灾民近在眼前,而两大商帮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一切,以民为重!
等查证清楚,若是商帮行为,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不仅这些粮食物资,连带着晋商徽商们,都会被砍头。
内阁,把这些粮食物资,就当作是孙总督提前剿贼的战果。
若是两大商帮大掌柜的私人行径,内阁会以原价进行补偿,不会让晋商徽商吃亏的。”
“可是首辅大人,这账不是这样算的,灾时的粮价,和平时的粮价,能一样吗?”
韩阁老不满道。
这样的处理方式。
和和稀泥没什么区别。
不论结果如何。
两大商帮是吃大亏了。
“虞臣,晋商徽商的粮食和物资,是在灾前收购囤储的!”
叶首辅隐晦提醒道。
以原价收购。
只是赚的少点。
别太过得寸进尺。
军方手弩的事可没有结束。
内阁会拟文给新上任的蓟辽督师孙传庭,彻查其镇军方手弩为何会在商帮驻地出现。
到时候。
一旦有人说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
这事可就大了。
“知道了。”
韩阁老被自家党魁警告,脸色又变了变,选择老实下来。
安静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首辅大人,赈济蓟辽灾民的事,开始了吗?”
方次辅走上前,询问出声,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不管怎么说。
内阁统御文武。
官员入京,会先到内阁拜会。
然后,才入宫面圣。
凡有大事小情。
一般提前知会内阁。
孙承宗呢。
对内阁是爱搭不理的。
来京之后,直接进宫面圣,随后拿了天子剑,带着御林军就血洗了两大商帮驻地。
数千商帮的人,是鸡犬不留。
价值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粮食物资,说搬空就搬空了。
事后。
让御林军统领童渊随意写了道公函扔到了内阁。
要是官员都这样。
内阁就没办法干了。
“嗯,三千御林军,和东西厂、锦衣卫昨晚连夜行动,在城北设立了粥篷,算算时间,灾民们已经喝上热粥了。”
叶首辅看了眼日头,计算道。
对众相指了指两旁的太师椅,示意都坐下。
人人心怀怒气站着。
旁人看着还以为要打架呢。
像什么样子。
中书舍人蹑手蹑脚端着茶水进入,给众相奉上茶后,赶紧跑路。
“那么,内阁或户部需要派人协助吗?”
方次辅浅尝两口,放下茶碗,不动声色道。
话音落下。
气氛刚缓和点的文渊阁,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韩阁老眼中闪烁着精光,屁股稍微离开了点椅子,显得蠢蠢欲动。
何、刘两位阁老,握着太师椅把手的手,显得有点白。
使劲大了。
可见内心的不平静。
“中涵(方从哲字),你的想法呢?”
叶首辅眉头一挑,把问题又踢了回去。
上级面对下属的优势。
在此刻。
表现的淋漓尽致。
“御林军军士、锦衣卫缇骑和东西厂番子,全是粗人,在管民治民的能力上,我有点担心。”
方次辅指出本次赈济灾民中的关键问题,并隐约表达了自身的意思。
军士也好,缇骑番子也罢,这些糙汉子,根本不会管民治民。
在赈灾前期,只需发粮食,这没有问题,等后面百万人聚集起来呢?
人吃饱了,又无事可做,时间长了,必然会生出乱子。
届时。
这些糙汉子们,能起到的作用有多少?
而内阁、户部官员不同。
可谓是“身经百战”。
派过去管理。
十拿九稳!
“虞臣,你的意思呢?”
叶首辅没有给予肯定或否定,看向韩阁老,主动点名问道。
“对次辅大人的话,我也有此同感!”
韩阁老大加赞赏,正气凛然道:“孙承宗初上任蓟辽总督,手底下无人可用,只能拿着天子剑强令御林军、锦衣卫和东西厂。
以权压人,容易生出怨怼,时间久了,军士缇骑番子们难以尽心。
为了蓟辽灾民,我提议,从内阁派出一位阁老,户部选派两名侍郎十名主事,前去协助赈济。”
在这上面。
韩阁老才思敏捷,不仅指出了问题所在,还贴切提出了解决方案。
但是。
内阁选派哪位阁老不说。
户部,或者说六部,每个部都是两名侍郎,即左右侍郎。
选派两名。
不如说把侍郎全派去。
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户部左右侍郎是东林党人?
再就是。
左右侍郎官职之下。
是郎中。
韩阁老你是提都没提啊。
直接往更下选择了十位主事。
户部一共十二名主事。
十一名是东林党人。
这选派。
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君美,你呢?”
叶首辅依然不点头不摇头,目光落在何阁老身上,温和道。
“以我之见,孙老总督是老成谋国之人,不会置灾民于险地,既然老总督没有请求内阁或户部派人协助,那么,就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凭现有的人手完美解决!”
何阁老持反对意见,颇有深意道:“而且我觉得,随便派人去协助赈济,不仅不会有帮助,反而会有反效果!”
闻言。
韩阁老很是不爽,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季晦,你当过户部尚书,有什么想法?”
叶首辅把目光转向刘阁老,继续征求着建议。
“我的想法很简单,不派遣官员前去协助!”
“理由呢?”
“理由只有一个,“官”字上下两张口!”
刘阁老直言不讳道。
对于某道愤恨的目光,毫不退让的回应。
在担任户部尚书时。
他曾亲身前去赈灾,亲眼见过被观音土活活胀死的人,见过千里平原所有树木的树皮都被啃光的情形。
甚至,连史书里的“易子而食”,他都亲眼目睹了。
孩子被换着吃。
成为了锅里的一堆肉。
那时。
他的心都凉了。
同时也知道了。
不论朝廷发下多少救灾的粮食,永远也不够。
不但不够。
朝廷发下的米粮也会变成牲口吃的麸糠草料。
在他质问赈灾的下属时,下属却振振有词的“教育”他。
“救民先救官!
官都活不了,还救什么民?
数以万计、十万计、百万计的灾民呐。
靠谁去给灾民发赈灾粮款。
是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喂饱了这些人,这些人才肯去卖命。
一斤粮食,能换三斤麸糠草料。
这样变通。
牲口吃的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灾民已经不是人了。
自然也就不在乎吃什么东西了。
能够让更多灾民活下来就可以了。
若是不变通。
他看到的就不是灾民,而是白骨喽。”
如此荒谬绝伦的言论。
却被国朝无数官员奉为圭臬。
整个灾情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官员,却要先被救济,还要拿出最多的粮款去救济。
本次赈济蓟辽灾民的事。
若是有内阁或户部官员插手其中,估计,还是会如上次赈灾那般。
刘阁老泪水从眼角滑落,不忍去想那场面。
叶首辅默然点头,沉吟道:“既然诸位阁老说完了,那请听我一言。
赈济蓟辽灾民的事,事关重大,且,是陛下登基后的首件重政,内阁必须谨慎处理。
首先,孙承宗作为蓟辽总督,全权负责赈济的事,是陛下金口玉言。
所以,在孙承宗总督未出现重大失误,或请求内阁或户部官员协助之前,内阁和户部也不便插手。
不过。
事关百万生民,内阁完全作壁上观,也不太合适。
本相看,不如就派遣一名阁老前去监督赈济事务,若是没有发现问题,是生民之幸、国朝之幸也。
若发现其中问题,随时传信回来。
这样,为内阁留下来充足准备的时间。
本相提醒各位阁老,派遣监督的阁老,只有监督的权力,而没有插手指挥赈济事务的权力。
众位阁老,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