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
太原府。
降下初雪。
近万名商人带着金银回返。
金银制物。
可谓是琳琅满目。
如此盛景,自是有大事发生。
四年一度的晋商分红大会,在商帮帮主范家大院拉开帷幕。
商人们落座席位后。
先有下人们送上苦荞茶,而后又有下人分批次抬着算盘进入,摆放到面前。
最后。
燃香奉炉。
等到事事落定。
范永斗率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财走出。
典礼正式开始。
范永斗站到香炉前,持香而立。
“悯念先人,俯仰天地!
至诚至信,大义参天!”
范永斗颂晋商商帮帮号。
万名晋商齐声跟随呼喊。
在这太原府府城内。
高声宣告晋商存在。
香入炉中。
各地掌柜按顺序依次站起。
汇报四年来的账本。
“四年全号汇兑、收存、放贷三项营业总账,六千六百一十五万三千一百一十一两,四核无误!”
“我号二十三个分号,一年过手之银,相当于朝廷岁入的十倍!”
“这全赖王掌柜和大家的辛苦,请受我全家一拜!”
范永斗拱手行礼。
万名商人不约而同地起身还礼。
“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账算了,分红也快些算了,各自才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范永斗没有拿腔拿调,示意王登库典礼继续。
分完红。
有的是时间唠别的。
“东家财股,二十一股,本账期同仁身股分红十七股,一股平均为四万六千四百六十八两五!”
随着王登库的声音。
拨弄算盘之声如年关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好!”
叫好之声响彻云霄。
白花花的银子。
可太惹人爱了。
“本账期分红的最高得主,总号邱泰基老帮,他虽因案被撤职,但本账期的分红仍然是全份的!”
“京号戴膺老帮,八厘半分红!”
“天津,刘寿喜老帮,七厘分红!”
“……”
“各自的分红各自算去吧!”
万人商万人名。
念名的人换到了黄云财。
等到全部念完,日头已经落下。
大红灯笼高高挂。
晋商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今晚拼酒,到我处来,不醉不归!”
“好!”
“今晚拼酒在他那,酒钱我付,我付!”
“好!”
办酒。
付酒钱。
叫喊声此起彼伏。
“把各位公子都带上来吧!”
范永斗吩咐道。
典礼到此。
基本已落下帷幕。
分红的钱等各自算清后,去全号分号皆可兑出。
数额巨大。
在这里一两两分银,太跌份了。
“是,老爷!”
负责教武的武头拱手领命。
算盘如潮水般撤走。
轻敲铜锣,顿时,从后院跑出数十位身体结实的少年。
“开始!”
“哈!”
“再来!”
“哈!”
演武。
很是粗浅。
可考虑到年纪尚小。
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
用少年的朝气蓬勃来为商帮讨个彩头。
彰显着晋商蒸蒸日上的事业。
商人们看的很是起劲。
就在这时。
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令商人们纷纷皱起眉头,哪家分号的人这么不懂事?
“啪啪啪!”
“多么好的体质,要是送到蓟辽战场,将是一个个骁勇善战之士!”
“可惜了!”
沈指挥使身着红色斗牛服走入庭院,望着不受影响的演武少年们,啧啧称赞道。
气血充盈。
两膀有力。
一看就知道,这些少年,没少吃好东西。
“敢问这位大人是?”
范永斗站起身,拱了拱手,凝重道。
如此重要的典礼。
作为举办的主人家,布置了大量人手在外,防止被打扰。
可现在。
有人不声不响的闯入了大院内。
更要命的是。
这人穿着代表朝廷一品大员的红色官袍。
“锦衣卫指挥使沈炼!”
沈指挥使没有掩饰身份,笑着把目光从少年身上转移到眼前垂垂暮已的老人身上。
虽有迟暮之气。
可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代表了并不缺少进取的锐气。
再看向其身后的七人。
大抵也是如此。
晋商传承数百年。
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不知沈大人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范永斗心中一惊,良好的养气功夫,使他迅速冷静下来,恭声道:“请沈大人入厅堂一叙,小老儿有赔礼送上。”
“是什么样的赔礼?”
沈指挥使打量着他,饶有趣味道。
这人。
就差把送礼免灾写在脸上了。
很是坦诚。
“什么样的赔礼,全看沈大人喜欢什么?”
范永斗不遮不掩道。
在场的。
又没什么外人。
遮遮掩掩像什么。
“钱!”
沈指挥使随意道。
晋商商帮的人都在这。
逗着玩玩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沈大人不妨说个数。”
范永斗心中稍安,自信道。
只要有价格。
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为商嘛。
取舍是会的。
“本指挥使看,范家得到的分红数,就很不错!”
沈指挥使开价道。
自认为这价格很高了。
本次分红,范家得到了三十八股分红,一股价格四万六千多两纹银。
这些分红。
不低于一百七十万两纹银。
即便不够赈济蓟辽百万灾民的,但赈济半数是绰绰有余的。
“王掌柜,烦请拿个两百万两纹银的存据来。”
范永斗命人拿来全号存据,亲手递给了沈指挥使,笑道:“沈大人,请您收好。”
没有丝毫不舍。
把两百万两纹银拱手送上。
沈指挥使莫名有种找错人家的感觉。
这还是为了银钱能够通敌叛国的晋商大商人吗?
“那些分红,可值不得这些!”
沈指挥使拿着存据上看下看,不解道。
这存据。
印的晋商全号的图案。
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在属于晋商全号分号中随时支取银子。
主动上浮敲诈数额。
给定位敲诈的沈指挥使整不会了。
“范家分红是值不了这么多银子,可沈大人您,值得!”
范永斗郑重道。
言语中的意思,对沈指挥使的借口敲诈,晋商认下,多出的银子,是送给沈指挥使您的!
结下善缘。
以后才能多“来往”。
“嗯!”
沈指挥使恍然大悟,晋商还是那个晋商。
无利不起早!
不由得有些感慨,晋商真的很不一样。
以往。
锦衣卫与商人是有接触的。
虽说不多,也是有的。
而且大部分是徽商。
徽商。
在实施贿赂时,往往不会直接谈金银。
手段呢。
是主动登门送上拜帖,等到可以拜访的时候,也只会拎着些不值钱的玩意。
可自从进了官员的家门。
阿谀奉承的话就像是不要钱似的送上。
官员写的字画好啊。
这一撇一捺。
尽显大家风范。
王羲之黄自元也不过如此。
官员收藏的瓷器好啊。
打眼那么一瞅,就可以肯定是唐三彩。
不仅是官窑的,还可能是太宗武后用过的。
林林总总的。
逢啥夸啥。
最后。
以低姿态求官员把字画瓷器放到徽商店铺中卖。
没过多久。
字画瓷器就被神秘买家买走。
或者。
在店铺中不慎被打碎。
官员呢。
会获得不菲的卖价或者赔偿。
官场中常称之为“雅贿”!
抓住了官员们齿于谈钱却爱钱的秉性,徽商与官员们沆瀣一气。
所以。
晋商这种直接用钱砸的手法,是不可能达到徽商在官场中影响力的。
但。
确实够震撼。
这两百万两纹银砸下来,是个人都有点迷糊。
“可我还爱好美人!”
沈指挥使继续提要求,想看晋商能做到哪种地步。
也试试晋商到底有多大本领。
“在后院中,有这十年秦淮河花魁,有百名各有千秋的雌雏儿,沈大人不妨移步去挑一挑。”
范永斗脸上笑容越来越盛,诚恳邀请道。
不怕要。
就怕不要。
要的越多。
以后晋商能得到的就越多。
国朝穿红袍的有几人啊。
值得。
“若本指挥使全都要呢?”
沈指挥使曲掌为爪,一副贪婪至极的模样。
做选择,什么选择?
“待沈大人回京后,会在府中看到花魁和雌雏儿。”
范永斗愣了愣,笑着加码道:“不仅如此,以后沈大人有喜欢的,可传信来,即便是异人,也非难事。”
异人。
即异域人。
西域、北域。
蓝眼睛的、紫眼睛的。
白皮肤的、棕色皮肤的。
甚至猎奇的黑色皮肤的。
晋商也有办法弄来。
“有了美人要有美酒!”
“我家酒窖中,有一窖百年女儿红、有一窖最好的竹叶青,等沈大人回京后,会送到您府上。”
范永斗轻松道。
酒。
更简单了。
两酒窖的美酒加起来,还不如秦淮河一年花魁贵。
根本算不了什么。
沈指挥使闭上了眼睛,说实话,真的心动了。
人有三惑。
酒、色、财!
造成国朝千千万万人苦恼的惑事。
就这么被范永斗各种加码解决。
而付出的。
仅是一个点头即可。
可。
一旦点了这个头,等着自己的,就是头颅落地、满门抄斩啊。
“沈大人,小老儿有事不解,想请问您此行意欲何为?又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范永斗觉得时间成熟,心中大石落地,轻声问道。
银子,送了。
美女,送了。
美酒,送了。
礼尚往来,沈大人也该满足下他内心的疑惑了。
沈大人是怎么在范家豢养过千豪奴警戒的情况下,悄无声息走到这里的。
“本指挥使此行,是为了覆灭晋商而来,至于怎么走到这里的,当然是杀掉你范家所有豪奴后,堂而皇之走进来的!”
沈指挥使压下心中的悸动,叹息道。
手中两百万两纹银的存据内力一震,变为粉末纷纷落下。
闻言。
范永斗大惊失色。
离得近的七位掌柜也是面如金纸。
能如此轻易解决范家千名精壮豪奴,锦衣卫到底来了多少人?
“沈大人…”
“再多说话,本指挥使怕亲手了结了你!”
沈指挥使睁开眼睛,杀气陡然而起,凛然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开始吧!”
墙头上。
站着四位锦衣卫千户。
近乎同时抽出了绣春刀。
烛光经刀身反射。
带来彻骨寒意。
“杀!”
青龙率先动手。
一刀。
枭去近处一位晋商掌柜的头颅。
朱雀三人随机而动。
数千锦衣卫涌入。
杀戮!
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