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次辅如丧考妣。
叶首辅和何阁老也是频频皱眉。八壹中文網
本是在讨论“清丈田亩，还地于民”的事。
对此。
三位阁老的态度是暧昧不明的。
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心底的准备，是装迷糊揭过去。
但刘阁老很巧妙的，用大族豪强们的手段，把三位阁老的注意力吸引了。
不仅如此。
还装作怒火上头的姿态，把三位阁老的家族也扯了进去。
惹得方次辅愤怒反驳，指责刘阁老家族，同样在使用着卑鄙手段兼并土地。
万万没想到。
刘阁老魄力惊人，使用了一手“以退为进”。
以交出刘家全部土地为退，逼迫方次辅代表家族对土地表态。
以身份来说。
刘阁老是内阁群辅。
方次辅是内阁次辅。
以资历来说。
刘阁老入阁拜相不过数年。
方次辅入阁拜相已逾十年。
任何一点挑出来。
在这种民意汤汤面前。
方次辅的表态，绝对不能输给刘阁老。
不然。
内阁一旦出现消息“泄露”。
方次辅的江浙方家，则会被天下万民视为吝啬、不堪。
到那时。
江浙方家积累数代的声望，则在顷刻间瓦解。
国朝尤重名望。
丢掉这个。
基本代表方家后续数代无缘官场了。
必将家道中落！
现如今。
方次辅面临选择。
是为了名望，放弃家中田亩，保证后代官途亨通。
还是放弃名望，守着家中田亩，等骂名过去，再盼望有个聪慧重孙能入官场振兴家族。
这。
并不难做决定。
“我以江浙方家家主宣布，凡家族良田土地，皆上交国库，待到清丈田亩后，一并还地于民。”
方次辅咬牙切齿道。
怎么也没想过，始终以正直为为官之道的刘阁老，去福城一趟，竟然玩上兵法了！
这浓眉大眼的，心变得如此之黑。
不过。
输就是输。
方次辅和江浙方家认下了。
但输家不能只有方家。
拉着整个国朝大族豪强一起输，这样内心才会平衡。
对于“清丈田亩，还地于民”，方次辅，同意此条建议。
“既然如此，本阁老决定，对“清丈田亩，还地于民”的国策建议，即刻进行票拟！”
刘阁老不再犹豫，振声道：“本条国策建议，关于民生，所以，君美的票拟权，暂时归于我！
因此，本条国策建议，已有两票，请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做出抉择！”
何阁老正在起身。
准备就本条国策建议说点看法。
但人还没站直。
就听到老友选择票拟开始，并，“剥夺”了他的票拟权。
图穷匕见啊这是！
何阁老人有点懵。
如此重要的国策建议。
一点参与感都没有给。
“我同意！”
方次辅不假思索道。
虽然他是以想法多，抉择少为出名的内阁阁老。
但真做出决定后，他就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方家没了传家的数万亩良田和土地。
那么。
都别想有！
三票已投。
票拟通过。
叶首辅脸上并没有事情超出掌握的不满和失落，相反，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来。
“不得不说，季晦你此次福城之行，真的成长了不少。”
叶首辅看着刘阁老，轻笑道：“既如此，便如此。
季晦，你赢了。
福州叶家，会将家族十万两千余亩良田如数充公，为国朝大族豪强们，做个表率吧。”
国朝现有可耕之地，约三万万亩。
国朝总人口近万万人。
平均下来。
每个百姓大概会分到三亩地左右。
当然。
这会受当地田亩数量和人口数量的影响，或多或少进行调整。
但十万两千亩良田。
足够分地给三四万人了。
“首辅大人之德，必将为国朝史册所铭记，福州之地，当有您的生祠！”
刘阁老疯狂戴高帽道。
反正说好话不要钱。
怎么好怎么说！
“史册和生祠就不必了，只希望后世之人看到这段历史时，别骂我叶家之地，是侵占所得就行。”
叶首辅摆摆手道。
十万两千余亩良田。
肯定有不法不道德的手段所得。
但不论怎样。
叶家。
全还了。
再不欠任何人。
“咚！”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魏忠走入文渊阁，朝着四阁老，咧嘴笑道：
“传皇爷口谕，闻听得今日内阁格外热闹，朕静极思动，请众相前来暖阁一叙！”
……
东暖阁。
内阁四阁老垂手站立。
没有交谈，但彼此偶然的交流，也足以洞悉彼此的想法。
魏忠话中意思很明显，陛下此次召唤，是因为内阁的交谈。
那就意味着。
陛下知悉了内阁交谈内容。
虽说作为内阁首辅处理政务的文渊阁，没有关闭的时候，谁经过都能听一听，看一看。
但少有人会在没有紧急政务的时候靠近。
偶尔经过，也会把耳朵捂着，快步离开。
仅有一人长期靠近，或者说，能听着阁内的交谈。
随侍的中书舍人倪元璐。
倒茶、搬凳子、移交公函等事务，自然不会离得远。
但此人。
是叶首辅绝对亲信啊。
从天启二年就被叶首辅带在了身边，下了大力气培养的。
曾经。
方次辅、何阁老和刘阁老，对叶首辅家中有叶福管理，内阁有倪元璐侍奉而羡慕不已。
但现在。
叶首辅只剩下叶福了。
三位阁老偶尔对视时，皆会流露出对叶首辅的可怜。
亲信，变线人。
叶首辅实惨。
沉默。
“诸位阁老，面对朕时，怎么一言不发？”
朱由检放下朱笔，把奏折搁置起来，笑道：“在内阁时聊什么，在朕面前也可以聊什么，别拘束，把这当成文渊阁！”
内阁四阁老，“……”
之前是想着以内阁公文的形式，把国策建议呈到皇宫。
包括刘阁老在内，都没想好以怎样的口吻，把对国策建议面对陛下时说出来。
再说。
东暖阁是什么地方？
陛下批阅奏折处理国朝大事的地方。
真当成文渊阁，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既然诸位阁老一言不发，那朕就点名了，刘阁老，说说你对国朝国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