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焉!”
“凡人可信!”
“皇帝不可信!”
刘阁老目光灼灼道。
毫无保留。
“谢刘师。”
魏代指挥使一躬到底,发自内心道。
神佛。
凡俗之人可以去信。
而掌权者不可以去信。
因为。
明知是假。
掌权者再去相信,拿来治国,岂不是祸国殃民。
刘阁老,一字未言“神佛显灵”是假,却字字在诉说着。
这神佛。
不信也罢。
从此刻起。
两人之间有师徒之实,而无师徒之名,即半师也。
“完吾无需如此。”
刘阁老将其扶起,正色道:“我也有一事请教完吾。”
“刘师也是想说,神佛吧?”
魏代指挥使了然道。
以刘阁老之智,稍作提及,就能联想很多事情。
适前大谈特谈。
不难猜出神佛对“清丈田亩,还地于民”国策的影响。
“完吾大智。”
刘阁老点点头,同样一躬到底,恭声道:“请完吾为我解惑。”
一礼还一礼。
一问还一问。
刘阁老此举,变相解除了半师情分。
似魏忠这般大宦官的情分。
不能受,也受不得。
“刘师何畏我如虎狼?”
魏代指挥使惨然一笑道。
纵使阉党已成为历史尘埃,纵使身无旁物,也难获得他人之心。
连诚心诚意的门生之礼,也被还了回来。
文人,又是内阁群辅,刘师是忍了多大委屈,才向阉人行礼。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完吾你,与我,不妨以朋友相称,但只限于学问,请谅解。”
刘阁老目光清澈,坦然道。
这锦衣卫代指挥使的位置。
魏忠迟早会还回去。
司礼监秉笔的位置。
在那等着。
皇宫那位九五之尊。
也还在等着。
到时。
内阁群辅与司礼监秉笔太监,情分深厚,来往密切,这无法解释。
这种事有先例。
嘉靖年间内阁群辅张居正,与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就是如此。
利用这关系,张居正和冯保,做了不少事情,当然,这些事大多是对国朝有利的。
但是。
这触犯了皇权的底线。
司礼监也好,东西厂也罢,这些阉人,只能有一个靠山,那就是陛下。
刘阁老,从未有与阉人多往来的想法。
“我懂了。”
魏代指挥使没再做解释,暗自记下解惑情分,正声道:“回阁老的话,在“清丈田亩,还地于民”国策上,锦衣卫发现重大问题。
国朝有三千寺庙上千道观,大寺大庙近百,道士僧众数十万,占据不少大山大川。
而国朝二百多载的历史中,寺庙道观所纳赋税,是零。
据锦衣卫情报,寺庙道观所占良田,当以千万亩为计。
这,将是国策推行中,绕不过去的存在。
根据两厂一卫内部交流,西厂,负责解决皇族,东厂,负责解决大族豪强。
而寺庙道观,正是锦衣卫负责的事。
所以说。
阁老的问题,本就是锦衣卫份内之事,当不得“请教”二字。”
“多谢解惑。”
刘阁老忽略掉魏代指挥使最后两句话,心中一沉。
寺庙道观。
之前确实是忘记了。
这些“世外之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根本不会提起。
难免会忘记。
“锦衣卫,准备如何解决寺庙道观?”
刘阁老一边沉思一边询问问道。
看魏代指挥使脸上的轻松之色,想必是有解决办法了。
不耻下问。
“回阁老的话,锦衣卫准备效仿您对皇族之计,待皇爷消气后,请圣旨诏国朝范围内的神佛入京来。”
魏代指挥使如实答道。
这是沈炼下狱前的计谋,是“遗计”。
指着定神佛呢。
“寺庙道观中的大法师大真人,有历代先皇敕书护身,先调入京城内,确实可以。”
刘阁老琢磨了下,觉得釜底抽薪之计还很适用,顿了顿道:“理由呢?”
“什么理由?”
“诏神佛入京的理由啊。”
刘阁老怔了怔,震惊道:“锦衣卫不会是想直接降下请神佛入京的圣旨吧?”
没个理由。
就让神佛走趟京城。
诏群王还编了个懿安皇后娘娘思念亲族的理由呢。
“以陛下想神佛们为理由怎么样?”
魏代指挥使下意识道。
这计谋。
本就是沈炼效仿刘阁老的,干脆把诏群王的理由也拿过来用。
“合适吗?”
刘阁老嘴角抽搐,反问道。
谁特孃的没事想和尚道士啊?
想道姑还行!
但又不是各个道观里都有道姑。
“那怎么办?”
魏代指挥使皱眉道。
与官员勾心斗角挺擅长的。
与“世外之人”,就没什么经验了,一时间,也想不出能诏天下神佛入京的合适理由。
“这样吧。”
刘阁老脑海中灵光一闪,兴奋道:“干脆举办个论道大会。
就说,陛下继位后,龙目俯瞰天下,察觉妖孽无数,欲立国教。
“国教”之名,想必神佛们,都会想争一争的,即便是不想争,也会来京城瞧一瞧看一看。
为防止真有“世外高人”,对此圣名,对此圣会,能忍住心中好奇,不感兴趣。
在圣旨中,透露出“国教”确立后,国朝再不允许其他教派存在。
我就不信,神佛们能经受得住毁寺破庙的考验。
说不定。
能把国朝范围内的“满天神佛”都勾出来,聚到京城来。”
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魏代指挥使听的是遍体生寒,肺腑之言道:“要不说,还得是你们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