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是中午走着进去的。
傍晚被抬着出来的。
圆悟禅师（号密云）看着爱徒凄惨死相，不禁老泪纵横。
报国寺内。
长寿大法师及一众大法师，看着这悲伤之景，也为之动容。
对小海明。
众大法师是有了解的，颇具慧根的孩子，待其成长到他们这个岁数，必然能成为禅宗大师。
可惜。
为人世间“最大妖孽”，舍身去度化，最终惨遭毒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佛亦有怒！
“沈炼其人，业障已入头颅，手狠手辣至极，再无半点拯救之机，烦请长寿大法师代我佛门为人皇献书，除去此孽障！”
众大法师齐声道。
由心度化？
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那只能从别的方面着手了。
除妖孽。
化不了心，那就灭其身，总之，殊途同归。
“圆悟，您之念想呢？”
长寿大法师没有急于答复，看向圆悟禅师，询问道。
论道大会在即。
在此时献书人皇。
万一引起人皇不满，在道门佛门辩论时，故意偏袒道门。
对佛门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坏事。
审时度势。
忍为上。
“海明之死，乃贫僧之过，度化之事，却未考虑被度化者心性，更未能在旁护法，以致劫难发生，此事，是海明之命，罪在贫僧。”
圆悟禅师强忍内心悲痛，摇摇头道。
爱徒之死，固然可悲。
可若是影响论道大会，那对整个佛门而言，更是天大的罪过。
再恨。
也要暂时忍下。
等。
等到论道大会佛门胜利，等到被国朝立为国教，这份因果，有足够时间了结。
“圆悟之心，贫僧亦有所感，但请放心，贫僧及佛门，不会忘记海明度化之心和行。”
长寿大法师松了口气道。
作为当事人。
能主动把过错全部拦下。
证明圆悟禅师没有因一时之怒而影响心智。
相信在来日的论道大会上。
圆悟禅师能化悲伤为动力，为佛门辩论中做出更大的贡献。
“圆悟禅师节哀！”
众大法师宽慰道。
心中大石同样落下。
之前的话。
终究是口头上过过瘾。
真给人皇献书，心底是有点发颤的。
雨化田的“屠夫”之名、沈炼的“阎王”之名，虽然响亮，但细细想来，是得到人皇授意的。
屠戮徽商、晋商百万生灵的，不是“屠夫”、“阎王”那两把刀，而是人皇。
人皇的贤君圣名之下，是无数的枯骨和亡魂。
纵一些无道昏君亦不能比，献书之事，最好，是等到成为国教之后再说。
“烦请长寿大法师为贫僧之徒海明备下入灭台。”
圆悟禅师不为所动，面露无限哀伤之色，悲痛道。
入灭台。
与圆寂台相同。
上为柴木下为火油，为焚烧躯体所用。
只是。
活着焚躯，叫圆寂，或者叫涅槃。
死后被烧。
就叫入灭了。
在原七座圆寂台的位置，又搭起了入灭台，入京之后，佛门已失去八位大法师和一位小法师。
是自嘉靖帝驾崩后，五十多年来，未有的惨重损失。
众大法师内心复杂无比。
而论道大会。
还没有开始。
顾不得众大法师所想，海明禅师尸体被小沙弥摆上。
长寿大法师拿起了火把，递给了圆悟禅师，念起了往生经。
油沾上火，顿成燎原之势，不一会，火势熄灭，世间再无海明禅师。
“诸位大法师，论道大会上见！”
圆悟禅师赤手捡起灰烬中滚烫的舍利子，宣告了闭关。
长寿大法师和众大法师叹了口气，缓缓散去。
……
东暖阁。
魏代指挥使在御案前跪着。
左想右想。
到底是把这件两厂一卫合谋，借沈炼为“刀”的事告诉了皇爷。
以佛门记仇的性子。
迟早会倒后账。
瞒是瞒不住的。
“佛门既然不表，朕就当作不知道！”
朱由检看到佛门决心咽下这口气，那就干脆不在意了。
一个未成长起来的禅师，竟妄图度化两厂一卫指挥者的人，死就死了吧。
“不过，这沈炼，在狱中够不安分的！”
朱由检淡漠道。
被罢了职，下了狱，还能搞出事情来。
尽管，这事情，是被人故意送上门的。
“皇爷，这沈炼当锦衣卫指挥使时，勉强算得上恪尽职守，之前的心思，是野了点，可这么久的羁押，想必是认识到错误了。”
魏代指挥使心中一紧，硬着头皮道。
久伴圣驾。
自然听出皇爷话中的不满。
此时求情，绝对不是好时间，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但再不求情。
担心就没有求情的机会了。
“怎么，当锦衣卫代指挥使有些厌烦了？”
朱由检似笑非笑道。
看不出来。
这魏忠对沈炼有几分情谊在。
两人从前不能说是死敌，但也是仇人。
时间。
真的能改变人心啊。
“回皇爷的话，老奴没有厌烦，皇爷让老奴去哪，老奴就去哪。”
魏代指挥使额头渗出冷汗，垂着头恭声道：“只是，老奴更想待在皇爷身边，伺候着皇爷。”
“行了，朕有点乏了，就到这吧！”
朱由检听这样的谄媚多了，心思淡了，起身朝外走去道：“锦衣卫监管国朝二百多年，庞大无比，朕将锦衣卫交托沈炼，本想好生栽培他。
可是。
他竟要寻求自保。
还有。
在朕对其赏赐时，不仅没有满意，反而得寸进尺，打起镇国神器的主意。
朕，不能容忍。
你有空去牢里看看沈炼，让他死的安心一些！”
“老奴遵旨。”
魏代指挥使亦步亦趋跟上，心中一沉，不改其色，恭敬道。
这沈炼。
是非死不可了。
“回去吧，这锦衣卫代指挥使的位置，你就先继续担着，哪天真累了，想回到皇宫，再告诉朕！”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信步道。
权力。
谁会嫌多？
魏忠想回宫，只因清楚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代任着锦衣卫指挥使，总会回去，不如早回去。
只不过。
没有合适的接替者啊。
“老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