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分家分得干脆,村子里又是一阵笑谈。容冽第二日一早起来,就干脆利落地带着三个孩子去了镇上。
除了那十来两银子,容冽什么也没要。
搬到镇上来之后,最高兴的反倒是张阿洪,跟着容冽的这些天,他什么事都不用做,总觉得自己是吃白饭的人,如今容冽将三个孩子一起带来,他就带着三个孩子玩,孩子们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原本离了习惯的奶和娘,又不在熟悉的村子里,万平万安还有些不安与害怕。
天天被这张阿洪哄着,反倒是渐渐习惯了。
容冽等到三个孩子习惯下来,陪他们的时间开始减少,把孩子交给张阿洪,他则打听起那位员外老爷来。
镇西的员外老爷姓毕名玮,乃是镇里有头有脸的地主,毕家盘踞镇子百来年,很有些家底。容冽打听来的消息,光是田产就有将近千亩之多,还有铺子,房产这些,实实在在地躺在家里也能进钱的人家。
茶楼里,听着人说起那毕老爷家的事情,容冽仿若无意问道:“既然这位毕老爷是继室所出,怎的又居于毕家老宅,那毕家嫡长子何在?”
便有人悄悄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啊,这位毕老爷的亲娘当年是个厉害人物,把住了毕老太爷的后院,又不让毕老太爷与嫡妻所出的孩子亲近,这哪怕是亲生父子久不亲近,也没了感情。
等到那前头的嫡长子长成了,毕家又传出那嫡长子生了怪病,说是整个人身上生满了疮,怎么治也治不好。毕老太爷请了许多大夫来看,都说治不好,后来就把那嫡长子赶到了庄子上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嫡长子还有没有活着。”
“呵,这个我知道。我媳妇的娘家姑姑的侄儿媳妇就是在那庄子上做活的,听说那嫡长子活得好好的,平时闲了还能见他出门晒太阳呢,就是不能出庄子,听说是毕家上头交代的。”
“我说这里头肯定有鬼,毕家如今那老太爷没了,当家的成了毕老爷,那嫡长子就算是好了也不能放他出来和自己争家产啊。”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里皆点头。可面上却都不言语,害怕被人听了去,还有人小声道:“莫谈这些了。”
容冽从众人的话中听得那囚禁了毕家嫡长子的庄子的具体位置,当夜就去了庄子上。
到的时候,已是众人入睡时,庄子上好几处都有人把守着,他避过了人打开神识扫了一圈,一人正披着外衣,点了油灯在写着什么。
他猜测庄子里会写字的人总没有几个,估计这就是那位发落到庄子上的嫡长子了。
容冽再不迟疑,踱步往那处走去,到了有人把守的门边,在地上捡了两块小石子,一人一颗打在了穴道上,瞬间就见两人倒在了地上。
容冽从阴影里走出,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油灯下写字的男子见来了个陌生人,张口想问,猛地一阵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问:“你,你是谁?”
容冽走近道:“你是毕家嫡长子?”
那人微愣,笑了笑道:“多久没人这么问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是谁?”
容冽道:“你就不想报仇吗?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成了这样,可大户人家的事左不过争权夺利,你就是输的那一方吧。”
那人又咳了起来:“我,我有怪病,你不怕染上?”
“不怕,我可以救你。”
容冽这一趟来的还是很有收获的,毕家母子为什么不杀这个碍眼的嫡长子,那是因为他的手里握着毕家的秘密。
毕家在镇上人都说富贵无极,那是因为毕家祖上曾经出过当官的。后来因为后代子孙不济,才在百多年前回到了故里。
据说当年祖先回来时,带了许多的财宝回来,就藏在了家里的机关秘道里。
可这秘道只传给每一代的嫡长子知道,毕老太爷的爹去世之前就把秘道之事告诉了这位嫡长子,后来毕老太爷生病了,想着嫡长子不中用了便想把那秘密告诉给如今的毕老爷,可还没等话说完,毕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后来毕老爷她娘本想私下弄死了嫡长子,却被毕老爷给拦下了,他想要知道那批宝物在哪里,就要撬开这嫡长子的嘴,可后来这些年,是软的硬的都用上了,就是一直没有个宝贝的下落。
能活着,能找那母子俩报仇,谁不想去报,嫡长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也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容冽将人带了出来,就把人放在他住的宅子里,这嫡长子身上的怪病,容冽能治,天一亮他给了张阿洪一张药方,让去善安堂抓了药回来,又是喝又是洗的给嫡长子用了。
毕家那头,得知嫡长子不见了。毕老爷大发雷霆,抓着守夜的人打了几十板子,又叫了人去找人,对外说是毕家遭了贼,被偷了贵重东西。
就要挨家挨户的到处搜人,容冽家里也没例外,被毕家人搜了一回。容冽把人藏在了屋顶上,自然是搜不出什么来。
毕家那边担心了十来天,嫡长子身子彻底养好了,由容冽护着,去了衙门一纸诉状将继母和异母弟弟给告了。
状纸上写着继母匡氏谋害嫡长子,下毒囚禁于他,异母弟弟则是玩弄幼童无数,致人受虐而死,侵占良民田地,逼死百姓。状纸上写明了一桩桩一件件那母子俩的恶行。
县令接了状纸,命人调查了,果然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属实的,当即叫了差役带着锁链枷锁把人锁了带进县衙里。
县令大人当庭审判,继母匡氏□□十五年,毕玮则因恶行令人发指判了个秋后处斩。
从此毕家换了个主子,那些前主子们用过的奴才都被发卖了。
容冽帮了嫡长子这个忙,嫡长子承诺将家中一半财产相赠,他却并没有接受。扳倒毕老爷是他许愿人的愿望之一,帮到嫡长子只是顺带的事情。
***
万家那头,万冲接受不了已经站不起来的事实,整天叫喊着要万婆子替他去请大夫再来看看。
万婆子开始还愿意哄着他,后来是连万冲的屋都不进了,一心把养老的希望放在了孙子万富身上。
刘氏肚子越来越大,家里还有个要照顾的万冲,万婆子又不做什么事情,她整天累得话都没说几句,只想倒头就睡。
光是这些也就算了,万冲的脾气还越来越坏。万婆子不来看他之后,他就把火气都发在了刘氏的身上。
怪刘氏害了他,哪怕躺在了床上也要扯着刘氏打几下。
刘氏怀着孩子七个月,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就提前出来了。
村子里的人都是知道刘氏什么时候和万冲成婚的,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大家猜测归猜测也没有什么证据,可这孩子满打满算的,和万冲成婚也才六个月,这孩子就这么生了下来,村子里的人都在说刘氏和万冲是在万大刚死就好上了。
万婆子出去了几趟,回回都要被人拉着问问几回小儿子和刘氏的事,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万婆子能说什么,她说不是,人家不相信,说着说着就和人吵了起来。
这般吵了几回,她就不愿意出门了,总觉得大家看她们家就是一群苍蝇一样。
万婆子不出门,家里的事情还得做。刘氏就又被她逼着没出月子,就出去打水洗衣服了。
万婆子是老人,好事的人还没那么放肆,刘氏一出门就不一样了,有的是人问她:“你前头男人还没死你就和他亲弟弟好上了吧?”
“你这孩子是不是万大刚死那阵怀上的?”
瞧瞧这都问的什么话,刘氏被问得直哭,想矢口否认,没有一个人信她。
待她下次出门了,人家还照样问一遍,怎么也不嫌烦一样。
刘氏能怎么办,只能忍着,在家里忍了,在外头还得忍。
日子久了,她也会想,要是好好和万大过日子,要是当初她没劝万大主动地去替了万冲,现在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容冽虽说没要毕家财产,可在外做生意,到底沾了毕家的光了,他现在在镇子里开了个镖局,又请了二河兄弟帮着做事,有了毕家的面子,凡是和毕家合作的商家,大半都请了他们家护送商货。
短短一年时间,他的顺风镖局已在好几个县里打通了商线,就连张阿洪那些个小伙伴,容冽也都接纳进了镖局里。
又过五年,顺风镖局已经成了全国闻名的大镖局。这一年,镇子下面的村子出现了涝灾,只有地势较高的镇上没有遭殃。
一时间,许多村子里的人都往镇上涌来。而容冽再次见到了村子里的许多人,万里正已经退了下来,现在当里正的是他大儿子。
此刻新任万里正带着村子里仅剩的人,来到了顺风镖局门口,这里面就有刘氏和万婆子还有带着的万富。而万冲和那个早产的孩子容冽却没见到。
一开始听说容冽开起了大镖局的时候,万婆子也来闹过。可容冽油盐不进,随她又哭又闹就是不理她,连个家门也没让她进过,次数多了,她也悟出味来了,人家就是不愿意搭理她。
后来她又去里正那里哭诉说容冽不孝顺,容冽这些年,年年过年过节都给万里正送礼,还把他小儿子也带进了镖局做事,万里正自然要卖容冽面子。
只一句话:你们已经分家了白纸黑字都写着。
万婆子便闹不起来了,如今再见大儿子,万婆子甚至有些怵他。
她也不敢开口,只跟着大家一起,她知道要是现在闹开了,这个大儿子肯定不会给她留脸面,说不定还会赶她出去。
万里正说明来意,想要在镖局里借住一段时间,容冽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刘氏不能住,其他人他都无所谓。
刘氏一听要赶她走,哭求道:“我好歹是你三个孩子的娘,你就不念情分这么对我?”
容冽转身就走,身后两个镖局的人立马机灵地要拖着刘氏出去,刘氏被拖走还在喊:“万成,万平万安,小王八羔子,不认亲娘的小畜生,你们快出来看看啊,你娘要被你爹给逼死了!”
直到拖走老远,她还在喊着。万婆子见了刘氏的下场,心里更是什么也不敢想下去了,原本还想着或许大儿子良心发现了,愿意留下她和小孙子了,谁想到还是那么的狠心。
村子里的人在镖局住下,万家的事情自有人打听了来告诉容冽知道。
村里洪涝刚来时,就挨家挨户通知了快跑,可万家老的老弱的弱,还有一个瘫着的。万婆子不指望儿子了,可也不想他没命,就交代了刘氏背着万冲出门。
可刘氏这些年来受的万冲母子的气实在太多了,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她就是不背,万婆子老了除了骂人,又打不过她,就自己和万富拖着儿子往外走,还没走多远,水就大了起来。
明知带着儿子只能大家一起死,万婆子当即决定丢下儿子,带着孙子一起跑。
而刘氏那边则是嫌弃小女儿跟着她跑碍事,也就把人给丢下了。
等刘氏万婆子和村里人汇合,两个人就一直埋怨对方见死不救。
容冽听了禀报,说了声:“不用管,任她们自身自灭。”
半月后,村里人又回了村,万婆子期期艾艾看着容冽,却见他道:“把人送回去吧!”
最后,万婆子还是跟着村里人一起回去了。
万成已经十四岁了,两个小的也懂事许多,容冽便把人叫到跟前问万成,以后是要接手镖局还是继续读书去科考。
万成想了会道:“爹,我想读书科举。”
万平却抢着道:“爹,我想要镖局,哥哥不要你给我吧。”
万安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道:“爹,我想要爹天天陪我玩!”
容冽忽而一笑,又五年过去,万成成了举人,明白自己考上举人已是极限,万成便安心回了镇子,成为一名教书先生。
而万平正在容冽的历练下成长,容冽想着再过几年,镖局也能交到万平手里了。
一天,万安从外头回来说遇上了一个疯婆子,冲上来就说是她娘。
容冽便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万安道:“我可不管什么娘不娘,我只有爹和哥哥,所以我叫人把她给赶走了!”
容冽大笑,忽有一天,手下来报说刘氏死了,与前世的万成一样死在了一个冰雪夜,这大概就是她的果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