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刚刚征收完秋税,这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本以为可以放松放松,可哪里知道,他们刚回来,就是天天都在加班,没日没夜,就还不如去周边县城出差。
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慈善基金会的成立。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业务往来,如慈善基金会与马家的贷款契约,又如足球联赛与正版书铺的合作,这足球红火,足球报纸绝对也是赚钱利器,这也是属于足球周边。
还有慈善基金会的投资,以及与其他商人的合作。
等等!
张斐对契约的要求那是非常高的,契约草本没有十几张纸,就别拿来给他看。
好在张斐之前设计过很多方面契约,这些耳笔也都有认真研究过,因为如今汴京律师事务所,主要的业务,不是打官司,而是法律服务,契约是重中之重。
这也是他们一次锻炼的机会,许多项目合作,都是非常新颖,能不能将张斐所授灵活运用,就看这一回。
故此张斐也特别规定,但凡合格者,将会得到提拔。
正好也过去一年,是该选出一套领导班子,毕竟张斐的事也变得越来越多了。
“三郎,你来的正好,关于慈善基金会与马家的契约草本,已经拟写出来了,你先看看。”
张斐刚刚入店,范理就拿着一份契约草本递给张斐。
张斐头一偏,瞧了眼樊正,又向范理道:“拿给大郎看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啊?”
范理诧异地看着张斐。
就契约这种事,你才是行家,你让樊正看?
他又能看出什么来。
张斐没好气道:“难道员外不觉得,由我来审视这份契约,是不公平的话,毕竟这事务所也是我的呀!大郎才是我们的大客户。”
“哦,对对对!”
范理赶忙又将契约草本递给樊正。
樊正讪讪接过,但是他明白张斐用意,就是让他来管理慈善基金会。
张斐打了个哈欠,“你们忙着,我先去休息一下。”
双手一甩,熘了!
可是来到后堂的包间内,发现许止倩坐在里面,而且是满面愁容。
“止倩?”
张斐赶紧走了过来,“你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发生了什么事?”
许止倩羞愧地瞧了眼张斐,又是一脸郁闷道:“我就说捐助学院的事,没有那么容易,你还偏不信。”
张斐眉头一皱,坐了下来道:“出了什么问题?”
许止倩道:“国子监那边已经明确说了,咱们就只能捐钱,其余任何事务不能干预,还...还将我给训了一顿。”
目前捐助方面事情,张斐是让许止倩去做,主要就是捐助那些居民,以及学院的事。
毕竟许止倩出身于官宦世家,她更加熟悉国子监。
结果事情却弄砸了,许止倩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她也委屈,因为之前,她劝说过张斐,这事不太好办。
….张斐诧异道:“咱们主动捐钱给他们,他们还这么嚣张,那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在乎这点捐赠。”
许止倩摇摇头道:“那倒不是的,虽然朝廷每年都拨款给国子监,但是国子监的花费也非常大,以至于他们都将一些空置的房屋,拿出去租赁,甚至都拿着一些粮食去放贷,贴补经费。在我与他们的交涉中,我觉得国子监应该跟相国寺私下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就只是负责出面将钱捐给国子监。”
张斐听罢,不禁喃喃自语道:“这相国寺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张斐摇摇头,又沉眉思索起来。
相国寺支持大宋慈善基金会,这首要目的当然是担心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扶植一个避税机构,这样就能让相国寺显得不那么起眼。
同时相国寺也能够通过干预慈善基金会,来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那么,这钱不捐也捐了,就得发挥作用。
投资什么足球联赛,车马租赁,这并不是相国寺最关心。
相国寺干到这种规模,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他们更在乎的是稳定,而不是说那点蝇头小利。
故此相国寺瞄上了国子监,施恩于未来的进士,以求他们将来入朝为官后,能够在朝中为自己说话。
可见相国寺里面是人才济济,虽然出手大方,但却又精打细算,将政治与商业是融会贯通。
然而,相国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斐也是另有打算,他希望凭借基金会渗入教育中,故此他提出要参与教材的编订。
要知道当今教本的编订、印刷,全都是掌握在国子监手中。
如果无法渗透到国子监,那么即便张斐捐助其它学院,也是无法改变什么。
这对于以后的教育走向是至关重要的。
张斐虽然是文科生,但他来到这里,肯定是要发展出理科的道路来,不然的话,就算他能发明飞机大炮,历史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教育是一切的原动力所在。
没有这原动力,所有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很快就会崩塌。
就说那明朝的神机营,在建立之初,在整个世界都比较牛逼的存在,可那又怎么样,没有教育文化去支持,是说没就没,发展也是很有限的。
许止倩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早就与你说过,这朝廷许多大臣对于教材可是非常看重的,连参知政事都无法一个人做主,我以为就算相国寺没有与他们商量过,国子监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张斐听得却是眼中一亮,问道:“你可有告诉他们,我们打算如何编订教材吗?”
许止倩道:“我才刚刚表达这方面的意愿,就被他们给教训了,哪里还要机会说那些。”
….“很好!”
张斐笑着点点头。
“很好?”
许止倩诧异道。
张斐笑道:“你说得很对,咱们若想要参与进去,那无异于痴心说梦,即便国子监的官员答应,那些士大夫也不会答应的。”
许止倩直点头道:“正是如此。”
张斐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止倩问道:“怎么做?”
张斐道:“就是将这事给捅出去。”
“啊?”
许止倩道:“那他们更加不会答应了,而且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张斐嘴角一扬:“所以这钱也就不用捐了呀!”
许止倩道:“但你也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反而会让人更加猜忌我们大宋慈善基金会,只会会得不偿失的。”
张斐呵呵笑道:“他们猜忌又不是我们基金会,而是后面的相国寺。”
许止倩美目一睁,突然发现自己的如意郎君,有那么一丝丝可怕。
张斐似乎看出她所想,道:“止倩,你要记住一点,其实花钱比赚钱还要难,因为赚钱只是一个蓄力的过程,花钱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许止倩显然还未领悟透慈善基金会的最高奥义!
赚钱从不是慈善基金会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赚钱,张斐为什么弄这个慈善基金会,他自己也可以搞足球联赛,只不过发展可能慢一些而已。
慈善基金会的作用其实是掩护一些真实的目的。
当然。
不是为了避税。
在张斐看来,避税那只是一个噱头罢了。
如果说,不能从捐助中,达成自己的目的,那张斐建办慈善基金会的意义何在。
在赚钱方面,他可以做出一些妥协,但是在捐助方面,张斐是不可能做出任何妥协的。
当天,张斐就将冯南希找来,让他去告诉李豹,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慈善基金会打算利用捐赠国子监来换取参与教材编订权。
为什么要这么做,主要是通过李豹,告知赵顼。
瞒谁也不能瞒皇帝啊!
如果让赵顼察觉到张斐对他有所隐瞒,那张斐就完了。
翌日中午。
许遵是火急火燎地回到家里,见许止倩坐在桌旁写着什么。
“倩儿。”
“爹爹回来了”
“张三呢?”
许遵急急问道。
许止倩回答道:“张三一早出去了,他最近可是非常忙。爹爹找他什么事?”
许遵瞧了眼许止倩,“倩儿,你老实说,你知不知道你们慈善基金会捐助国子监一事?”
许止倩心虚地眨了眨眼,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许遵见女儿一脸心虚,立刻问道:“也就是说,那些传言全都是真的?张三妄图依靠捐赠来换取编订教材?”
许止倩又点了点头。
“你们在干什么?”
许遵语气激动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事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许止倩小声道:“爹爹放心,其实传言就是张三找人放出去的。”
“什么?”
许遵一愣,突然意识到这事不简单,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止倩忐忑地瞧了眼爹爹,道:“具体女儿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依张三的意思,他应该是想借机振兴讼学,而不是想修改之前的教材。”
“振兴讼学?”许遵神色缓和几分,又是叹道:“这事是可以谈的,他又何必这样做呢。”
许止倩道:“但是慈善基金会可不是他说了算,后面还有相国寺。”
许遵稍稍冷静了下来,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以前张斐干了那么多事,许遵可也未曾这般紧张过,原因就是编订教材,这事关这统治基础,里面每个字都不能随意改变。
这是很要命的。
此事传到朝中,立刻就引发轩然大波。
这还得了。
这是什么慈善,这分明就是在造反啊!
......
马家。
“张三呀,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马天豪站在张斐面前,是手舞足蹈,都恨不得给他跪下,大哥,你就放过我吧!
你这么搞,那会搞死人的。
张斐却是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想帮助相国寺,相国寺任地支持我,我当然希望给予相国寺足够的回报,我张三可懂得知恩图报。”
“帮助相国寺?”
马天豪激动道:“相国寺何时让你去参与编订教材,你这不是瞎搞吗?”
张斐道:“四哥,这里就你我二人,相国寺捐助国子监的目的,我也是很清楚的,所以我就想着让国子监稍微增添一点点佛学的内容,作为一个象征性意义,加强相国寺与学子的联系。
光捐钱的话,这效果可不是很明显啊!”
“完了完了完了!”
马天豪一拍脑门,真是欲哭无泪,“谁让你这么干的,你知不知道,相国寺与国子监私下都已经商量好了,你不过就是出个面,将钱交到他们手里。”
“什么?相国寺与国子监私下商量好了,四哥,你...你怎么没有跟我说?”张斐也激动地站起身来。
马天豪睁大双眼,咆孝道:“我哪里知道,你会这么干。”
张斐道:“我的职业道德,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给我七分交代,我必然会做到十分满意,有哪件事不是如此,不管是生意,还是官司。难怪国子监那边都不等止倩将话说完,就直接给拒接了,我这真是被你们害死了。”
“是我被你害死了,你还倒打一耙。”
马天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现在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得给我想办法解决此事,此事已经引起朝中官员的注意,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决计不能让那些朝中官员怀疑相国寺的意图,否则的话,你这慈善基金会也办不成了。”
….如今相国寺树大招风,有不少正直大臣,对相国寺本就是颇有微词,如果让他们知道,相国寺打着这算盘,让国子监振兴佛学,妄图凭借佛学干预政治,那就别说大臣,连皇帝都会猜忌相国寺的。
此事真是可大可小。
张斐眉头紧锁,道:“四哥,今后有什么事,你得给我交代清楚,你们这明面弄一套,背地里又来一套,我也很难做啊。”
“行行行!”
马天豪连连点头,“这回就算我错了好吧,你得赶紧想办法将这事给解决,只要你能够解决,什么都好说。”
张斐深吸一口气,思索半响,道:“这样吧,此事由我一个人扛下来。”
“你怎么扛?”马天豪好奇地问道。
你说扛就扛,那些大臣都是傻子吗?他们肯定会去调查的。
张斐道:“当时国子监并未问明我们想怎么参与教材编订,我可以说是佛学,但也可以说讼学,我就说我的本意是想借此,振兴讼学。”
马天豪立刻道:“就这么定了。”
张斐愣了愣,“四哥,你绰号青面判官,为人极重义气,怎么在我身上,就完全看不出来啊!”
马天豪哼道:“你小子找我,哪会不是谈钱。”
“......!”
对于马天豪而言,他当然是更在乎相国寺,至于慈善基金会的存亡,他并不是非常看重,慈善基金会就是没了,也伤不到他的根本,倘若相国寺出问题,那他也就完了。
这都还在马天豪交涉中,审刑院的人就来了,直接将张斐就给带走了。
审刑院来人,肯定就是司马光吩咐的,但凭借司马光与张斐的关系,他竟然没有私下先与张斐见面,可见这事多么敏感。
来到审刑院,不但司马光在,还有齐恢和刘述。
不用想也知道,司马光是特意将他两人喊来,做个见证人,我可没有徇私舞弊。
见到张斐,司马光是以审问的方式询问道:“张三,本官听闻你们慈善基金会,以捐助的名义,妄图修改国子监的教材,不知可有此事?”
张斐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齐恢、刘述神色有些复杂。
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他们有些拿捏不定。
但由此可见,这回张斐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司马光头都是大的,这小子平时挺谨慎,怎么干出这种湖涂事来,是飘了么,不禁问道:“你想干什么?”
张斐解释道:“我认为当下讼学教育,是存在一些问题的,故此我想出一份力,振兴讼学,为朝廷培养更多的法律人才。”
司马光神色一变,“当真?”
张斐点头道:“我就会这个,除了这个,其它的我自己都不懂。”
司马光皱了下眉头,心中对此并未怀疑,因为张斐真的就会这讼学,你让弄什么五经正义,他也弄不了,问道:“此事你为何不与我商量?”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明鉴,我这又是出钱,又是出力,这完全符合我们慈善基金会的一贯宗旨,故此我就没有找司马学士先商量。”
我这做好事,也得征询你,那成什么呢。
司马光不禁向齐恢、刘述问道:“你们怎么看?”
二人眼神交流一会儿,刘述就道:“此事之前从未发生过来,恐怕还得与其他人商量一下。”
司马光点点头,又向张斐道:“此事我们还需要调查,你先回去吧。”
张斐纳闷道:“司马学士,我一番好心,还得被调查?”
司马光道:“你是熟知律法的,应该知道你即便是为了救人,也不代表你能够杀人,朝廷有朝廷规章制度。”
张斐这回听懂了,赶忙道:“冤枉!司马学士,我真的冤枉啊,我真的是一番好心。”
司马光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还得调查,你先回去。”
“我...。”
“来人啊!将他轰出去。”
“别别别,我自个出去,我自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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