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斐来到河中府后,已经有过许多次判决,虽然只有第一次,也就是关于妫乡弑母一案,得到满堂喝彩。
当时许多士大夫都非常认同张斐的审理过程和判决的。
而之后的公开审判,虽然没有再得到庭院内的贵宾们的支持,但也无一例外,都到门前百姓们的喝彩声。
然而,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案,却令外面的喝彩声中,夹带着一丝丝嘘声。
这甚是令许芷倩都感到非常惊讶,不禁侧目瞧向木墙外的百姓们。
就此案本身而言,显然就是许景天他们的不对,为什么有些百姓却不支持,难道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以前衙差名声都不太好,这其中还包括许景天等人,因为根据北宋制度,以前禁军士兵也负责治安问题,只是如今被皇家警察取代。
这风水轮流转,此时的许景天等人,却代表的是百姓。
故此许景天最后叫冤的那几句,也令一些百姓感到共鸣,虽然他们几个是活该,但是在一些百姓看来,这打人的皇家警察也很可恶,他们认为皇庭也该给予皇家警察一些惩罚,这个判决显然是有些偏袒。
“都说让你做点准备,你又不听,你看看,许多人都不认同。”
许芷倩小声言道。
她一直跟着张斐做事,以前任何一个案子,他们都是做足功课,这回是真的例外,张斐几乎没有怎么看,就急着开庭审理。
故此许芷倩认为这就是因为过于草率,才令一些百姓不满。
她当然还是希望,张斐的每次判决都能够获得好人的满堂喝彩,然后同时令坏人咬牙切齿。
张斐道:“我是庭长,我不是歌妓,我没有义务让所有人满意。”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你忘记我曾跟你说过得话么?公检法中,警署才是最难的,也一定产生许多纠纷,因为相对而言,我们皇庭和检察院是追求的公平、公正,而皇家警察还要负责管制,但是没有人希望被管制,你越严格,他们越讨厌你,无论你是好,还是坏,此乃人性,必然会有人对皇家警察不满。
而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既然保证皇家警察的权威,又要确保百姓有一个公正申诉的机会。这嘘声是来自于人性,而非是这次判决的对错,故此不用太去在意。”
许芷倩沉吟少许,“故此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张斐点点头,“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
接下来几桩官司,与许景天他们非常类似,就是他们这些兵痞,丢了铁饭碗,心情烦闷,到处喝酒惹事,关键的是,他们也都是有武艺的人,而皇家警察并没有完全压制他们的武器。
基本上都有动手互殴的情况。
皇庭的判决,也无一例外,全都是支持皇家警察,但也都是给予那些人劳役惩罚。
喝彩声不断,但嘘声也是此起彼伏。
然而,张斐丝毫不受影响。
这就连陈琪都看不下去,低声道:“检察长,这个张三还是稍显稚嫩,不懂这为官之道,虽然他的判决,并无太多问题,他也可以不惩罚那些皇家警察,但至少也得训斥几句,如此便可平息那些百姓的不满。”
就好比自家孩子虽无过错,但别人都已经找上门来,怎么也得训斥几句,双方都给彼此台阶下,就能大事化小。
你这太护犊子,即便你是对的,人家也会不爽。
做人是如此,为官亦是如此。
古代也是非常看重扰民的,之前的官员,也会多多少少当面教训一下衙差,即便衙差没有错,但这是一种默契。
苏辙却是笑道:“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没有发现,其实张庭长是在跟百姓上课么。”
“上课?”
陈琪错愕道。
苏辙点点头道:“经过此番审理后,百姓在面对皇家警察时,就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懂得,如何捍卫自己的利益,也能够减少百姓与皇家警察之间的冲突。”
陈琪稍稍回忆一下,那什么皇家警察的行为手册,顿时在脑中变得非常清晰,原来张斐在方才审案的时候,不断地在强调皇家警察的行为手册,在这不经意间,就记得非常清楚。
再加上皇庭的判决,都是支持皇家警察的,那么百姓在遇到类似的情况,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哦?接下来这桩官司与曹警司有关?”
张斐抬起头来,十分诧异地说道。
马小义立刻道:“张庭长,此案俺也非常清楚,俺可以代哥哥,不,曹警司作证。”
他站在这里作证上瘾了,就想着全包了。
张斐环目四顾,“如果曹警司。”
话未开口,就听得一个十分嚣张的声音,“小马,你给我下来。”
张斐微微翻了个白眼,“马警长也不用下去,继续站在这里,提供警署方面的调查,协助本庭长作证,今后也是如此。”
“是。”马小义激动道。
不愧是俺的三哥,就是讲义气。
张斐又看向蔡京。
蔡京立刻起身道:“传证人曹栋栋,嫌犯孔泰,孙晟。”
只见曹栋栋与两个年轻汉子一块上得堂来,但看着就好似他压着两个犯人上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
来到庭上之后,曹栋栋一屁股坐在马小义旁边,而孔泰和孙晟则是站在另一边。
这事,一个庭警上前来,小声道:“庭长,孔泰和孙晟请得一名珥笔为其他们辩护。”
张斐微微皱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妙,问道:“这珥笔叫什么名字,可有朝廷公文?”
那庭警道:“此珥笔唤作陆邦兴,东京汴梁人士,是有官府的公文。”
许芷倩小声道:“这陆邦兴乃是费家书铺的珥笔。”
关于珥笔的公文问题,事先朝廷就已经给出决议,李敏他们这些在汴梁获得公文的珥笔,都是能够在河中府争讼的。
那李敏只是想等到书铺建好之后,再开张营业,现在还在法援署帮忙,也想着为自己累一点名声,来个厚积薄发。
蔡京回过头来,小声提醒道:“老师,陆邦兴应该也是刚刚抵达河中府,而孔泰、孙晟之前不过是营里的士兵,这才不过一日,他们怎么可能联系到陆邦兴。”
张斐道:“你认为后面有人帮忙?”
蔡京点点头道:“而且目标就是曹警司,据学生所知,方才下去的那个名叫邱江的士兵,背景比这二人还大,但也未有请得珥笔争讼。”
“就算是,那也没有办法,这是符合规定的。”
张斐无奈地摇摇头,又向曹栋栋道:“曹警司,如今对方请了珥笔争讼,你需不需要法援署的帮助?”
目前法援署多半都是提供状纸,除非一方请了珥笔,另一方没有请,那庭长就会询问没有请的一方,需不需要法律援助,如果需要就指派法援署。
当然,在一些复杂的案例下,也能争取法援署的支持,就比如陈光一案。
曹栋栋大咧咧道:“我的大珥笔今儿没空,其他的珥笔我也都信不过,不用了,我自个就可以。”
你这蠢货,这可能是一个阴谋啊!张斐嘴角抽搐了几下,点点头:“那行吧。”又朗声道:“传陆邦兴出庭。”
趁机认真看看警署方面的供词。
许芷倩是直翻白眼,这临时抱佛脚,还能管用吗?
她认为张斐还是托大了。
但见一个二十来岁,尖嘴猴腮的文弱书生上得庭来。
这陆邦兴当然见过张斐,可不敢在张斐面前太过嚣张,毕恭毕敬地行得一礼。
张斐指着边上亭台道:“陆邦兴,你是第一个坐这亭台的珥笔,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多谢庭长!”
陆邦兴来到亭中坐下。
张斐又向曹栋栋道:“曹警司,劳烦你讲述案发当日的过程。”
曹栋栋立刻道:“前日傍晚,我与家仆去到南街,准备上酒楼吃饭,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训斥生,待我看去时,就见到这二人正拦着一个女子,嬉皮笑脸,甚至还动手动脚。”
说话时,他手指孔泰和孙晟。
紧接着,曹栋栋又道:“于是我立刻出声喝止,并且冲了过去,那二人见我上前来,不但不认错,竟然还对我出口不逊,甚至意图推开我,结果就被我打倒在地上,然后我便其二人带回警署,这就是整件事的过程。”
张斐点点头,又看向陆邦兴道:“你们可认罪?”
陆邦兴起身道:“我代表孔泰和孙晟拒绝认罪,并且我们将起诉曹警司有见色起意,为求博的那女子好感,滥用职权,殴打无辜百姓。”
许芷倩听罢,当即愁上心头。
蔡卞等人也是面泛担忧。
曹栋栋这厮,怎么看,怎么就不靠谱,他们真不知道,为什么张斐喜欢跟这种人合作,他就是咱们公检法最大的软肋啊!
曹栋栋当即怒指陆邦兴,骂道:“你这珥笔胆敢诬蔑本警司。”
张斐怒斥道:“曹警司,请注意你的态度,你若再这般干扰对方做供,本庭长将判你藐视皇庭之罪。”
曹栋栋瞪了陆邦兴一眼,哼了一声。
张斐暗自皱了下眉头,md,只要这厮跟女人沾上边,必然有麻烦。还是我的小马好,喜欢跟男人混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