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火热的心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一当差他就带着衙役去了陈家商行的总店。
陈家商行在庆广县属于规模最全的了。
涉及到盐茶丝绸这种高端商品,也有米面粮油这些日用的。
更有几文钱的农人编的筐子,做的葫芦瓢之类的小东西。
几乎是囊括所有琐碎的可交易之物,但是税赋只有一份,这明显不合规矩。
陈家在陈嘉平的父亲之前,只是一个拥有两个铺子的普通商行,他接手后,手段了得也不过把店铺增加了一个而已。
真正发家是在陈嘉平出生后的这些年,几乎各行各业都有参与,据说府城也有生意。
甚至联系上了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主家,攀附上了京城的工部员外郎。
这是一个极有野心也很能隐忍的人,当初娶了张家族长的独女,也是计划好的。
陈父这个狐狸正在家中思索着其他的对策,昨日李老板也从老朱家铩羽而归。
后又听说张倾母子住在县衙没有回来。他脑子里闪过让张倾母子永远消失的计划也就不成了。
“老爷,不好了,官府来人了,不由分说的把每个店的账册都拿走了。”
老管家慌忙的跑来禀告,陈家的宅子清雅脱俗,半点看不出是商人的府邸。
在书房读书的陈嘉平也出来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父亲如何处理。
“只拿走了这个月的,还是今年的?”陈父皱眉。
那管家连声答道:“全部都拿走了。”
陈父眉头一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能留在店里的账册都是经得起查的,私密的都放在家中暗室。
“平儿,你怎么看?”
陈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一般,六个月就能开口说话,一岁能背三字经,三岁诗词张口就来。
这就是老天恩赐给他们陈家文曲星,是上苍派他来恢复陈家往日荣光的。
当初他娶张氏那个粗鄙村妇,就有此算计,可见老天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除了我们家,还有谁家?”
陈嘉平没有回答陈父的话,而是先问老管家。
老管家更加恭敬的回答,“几乎每家都拿了。”
比起老爷来,他更怕这个阴沉的二少爷。
他可是亲眼看到二少爷把三小姐养得小猫给踩碎了脑袋时,嘴角挂起的那么畅快残忍的笑意。
陈嘉平对陈父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父亲,无碍,这应当是新来的县令吩咐了。”
陈父听到儿子如此说,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也消除了不少。连忙催促儿子快去书房读书。
丝毫没有看见陈嘉平听见读书后,阴郁烦躁的眼神。管家倒是看见了,只是吓的把头垂的更低了。
。。。。。。
张倾坐在一堆账本前面,特意挑了十家,她脑子里自然提取这些账册里的数字。
远远看去屋子里只有张倾小小的身影在写写画画,笔墨间沙沙的记录声音甚是让人安心。
“哎,你说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就如同翻页一般,就算明白了?不是公报私仇?”
蹲在墙头的太子和县令,两人也很是惊讶,这如同小儿玩闹一般。
“表哥,你可是京城有名的神童,五岁时就被云老先生夸赞过的,若是真的,你能吗?”
天子见自己的表哥沉默不语,继续叽里呱啦的开口。
张县令看着那小孩儿发展到后来,竟然开始左手翻账册,右手提笔盲着书写了。
“走,去看看。”
张倾当然知道有人在外面,正是如此她才会表现的更特别一些。
这种对于张倾来说一看就知道结果的账册,并没有什么难的,包括做手脚的地方在哪里,都标的明明白白。
“咳咳咳!”朱厚照故意咳嗽,而后脚步重重的踏入书房。
张倾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开始翻阅账册,这家账册她马上就要整理好了。
“你。。。”
朱厚照正准备开口,就被自己表哥拉到一边,递给了他一本账册,让他也来试试。
三人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直到张倾左边的半人高的账册全部看完。
张县令也才看了三两本,书桌上的宣纸上更是记录寥寥几个字。
太子早就趴在书桌上睡的很是香甜,张倾瞥了一眼过去,发现他的口水把底下的账册打湿了,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朱厚照似有所感,猛然惊醒。
他为什么睡的好好的,竟然能感受到父皇犀利的眼神。
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庆广县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愉悦的伸了个懒腰。
“都看完了吗?”张县令负手而立。
张倾站立躬身,双手把记录好的薄薄一本账册递给张县令。
“还请大人过目。”
手上一轻,账册被人有些急切的拿走。
“快给我看看,小爷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个结果。若是有理有据,小爷自当奖赏,若是胡编乱造,免不得给你一顿板子。”
朱厚照嘴里碎碎念,手却拿着账册翻阅起来,越看竟然越心惊。这账册做成表格,一眼就看的明了。
几日进货多少,损耗几何,盈利几分,都是一目了然。
最后算来,去年整整一年,这个叫福升的酒楼,竟然少报了两万三千两二百八十三两的收入。
按着十税一来算,他们一年就匿税2多千两,十年2万多两。
这个酒楼在蜀中至少有四十几家,如此算下来去,年轻的太子脸都是绿的。
“我就说,为何朝中越来越穷,我父、父亲的寝衣都是打补丁的,原来都是被这些贪得无厌的东西昧下了。”
张县令比太子冷静,他现在还是很怀疑张倾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查清楚了一个酒楼一年的账册。
“你是如何做到的?”张县令问
张倾仰头,一双理所应当的眼睛看他,“这不是应该的吗?我父亲说,读书人都是如此。”
张县令和太子两人面色齐齐变得古怪。
太子愣神过后,哈哈哈大笑,“你爹可真是个人才。”
张倾点了点头,略带惋惜道:
“我爹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若不是身体和家境拖累,他定当能打马游街的。”
这下朱厚照也笑不动了,嘴角抽了抽,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自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