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倾的记忆里,她大体养过很多孩子。
乖巧的,暴躁的,腹黑的,固执的。。。
无论什么样的孩子,她的最低标准就是吃饱穿暖,尊重生命是底线。
眼前两张面黄肌瘦的小脸,最后变成了两具湿漉漉的尸体,小小的一团,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也成了压垮原身最后的一根稻草。
这个天真烂漫的女人终究被生活折磨的体无完肤。
抱着两个孩子的尸体一同跳入湍急的熙口瀑布,也算是全了一场孽缘,一场因果。
“妈妈~”
李惊蛰语气里带着哭腔。
而小白露看着哥哥的模样,已经撇嘴开始哭了。
“倾儿,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又哭了。”一个柔和女声打破了气氛。
张倾扭头看去,来人身材高挑,容貌姣好。
穿着得体的王佳佳牵着一对双胞胎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隐晦的在饭桌上一瞟,担忧道:
“倾儿,你怎么没去找我,担心死我了。”
张倾把小白露抱在怀里,专注的给她喂面条,顺便对李惊蛰道:
“吃饭!”
李惊蛰看到王佳佳进来,心中本能的警惕。
每次王老师一过来,妈妈就会难过好几天,连带着对自己和妹妹不管不顾。
他只得厚着脸皮去找奶奶,听着几个婶婶说难听的话,忍着羞耻的把自己和妹妹的肚子填个半饱。
顾东风和顾西决吵吵道:
“妈,我也要吃。”
李惊蛰一听,顿时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大口吃起来。
张倾的手艺本就是大师级别的,即便是一个简单的清汤面,散发的香气也是十分诱人的。
这下双胞胎弄的更馋了,两人直勾勾的看着惊蛰碗里的面条鸡蛋。
王佳佳嘴角带着笑,本来想等着张倾让小崽子把面分给自己儿子的,结果她竟然在喂小丫头吃面。
“妈,要吃面!要吃面!”双胞胎和小白露前后脚出生。
他们被王佳佳养的白白净净,一模一样的清秀相貌,穿着王佳佳给改的小军装,半点不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
王佳佳见张倾似乎听不见一般,她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自觉的问道:
“倾儿,你怎么了?”
张倾抬眼,清凌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的王佳佳有几分不自在后,才开口道:
“王老师,你说东风他爸都走了三个月了,手续还没办好吗?”
果然,张倾一句话就戳到了王佳佳的肺管子。
听到双胞胎还嚷嚷着要吃面的时候,脸色顿时一沉。
顾东风和顾西决两人人小鬼大,见自己亲妈生气了,顿时就乖巧极了。
两个人黑葡萄一般的眼眶里满是泪水,若是爸爸在就好了,爸爸一定哄他们。
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他们啊,双胞胎委屈的模样让人心软。
现在是76年春天,从55年这里就开始有知青过来,直到今年春节后,还有知青到来。
来到这里的老知青们早就放弃了回城的打算。
能走的早就走了,不能走的也都不愿意蹉跎岁月,结婚嫁人。
直到三个月前,两辆吉普车开到村子里,大家才知道长相普通,沉默寡言的顾知青,竟有个首长父亲。
一同离开的,还有知青院里的最神秘的高岭之花路禾易。
顾向前走的当天下午,王佳佳来看张倾,她眼眶泛红的说道:
“倾儿,他是不是首长家的孩子我不在乎,我高兴的是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家的东风和西决终于不用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了。”
她走后,原身大病了一场,这三个多月断断续续不好。
好了后,就越发的不待见自己的一儿一女了。
一向乐观要强的王佳佳自然不会在张倾面前露出软弱,反而面带缅怀道:
“倾儿,你还记得咱们胡同口的那所红星小学吗?我才知道,原来向前也在那里上的学,比我们高两个年级。”
王佳佳说完见张倾没有反应,意味深长道:
“还有那个路禾易,小学道高中竟然都和我们一个学校。”
张倾细细的给小白露擦嘴,小家伙打个哈欠软软道:
“谢谢妈妈~”
张倾揉了揉她的小肚子,温声道:
“睡吧。”
王佳佳暗地里打量着张倾,曾经白嫩的脸依旧是黑瘦暗沉,拍打着小丫头的手干枯蜡黄。
虽然依旧文静沉默,但浑身一直笼罩着阴郁此刻半点不见,
尤其是对这一对儿女,没有了往日的厌恶和烦躁,变得温柔起来,或者说,更像一个母亲。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良久后,张倾随意开口。
王佳佳一愣,就听张倾继续道:
“王老师,顾向前是首长儿子的事儿,你也是才知道的吗?”
王佳佳眼中的自得一闪而过,但还是叹息道:
“嗯,我和你们一样,很惊讶。”
张倾听完就不再说话了,怀里的小丫头已经睡着了。
小小的一团人,半点重量都没有,刚刚填满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很可爱。
王佳佳第一次觉得张倾这里如坐针毡,她脸上带笑道:
“倾儿,我要回去了,鸡蛋呢?”
张倾指了指李惊蛰碗里没有动的两个荷包蛋道:
“你一直没来拿,我们就自己吃了。”
王佳佳微微一愣,大方道:
“是该给两个孩子吃好些,他们太瘦了。就当是我送给孩子们补身体的了。”
顾东风气鼓鼓道:“坏妈妈,我要告诉爸爸,你把鸡蛋给别人的孩子吃。”
“呜呜呜~妈妈太坏了,不给我们吃鸡蛋,把鸡蛋给别家的孩子吃。”顾西诀脾气暴躁。
不愧是气运之子,不过三岁,就显得与众不同。张倾心中暗自感慨一番。
两个小魔王的声音很大。
每个村子都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颗老槐树。
张倾的家就离老槐树最近,乡亲们上工下工,一眼就能看见破败泥巴院子里的荒草。
说两句张倾的闲话,开始或者结束一天的生活。
此刻正是下工的时候,哗啦啦的不过片刻,院子里院外都围满了人。
“哎呦,张倾啊,你们家李卫东的补贴可不低啊,怎么还占人家的便宜呢。”
一个黑壮的婶子率先开炮。
旁边的一众吃瓜群众集体谴责。
“到底是资本家小姐做派,油汪汪的鸡蛋一次煎两个,我家就是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啊。”
一个头发稀少的老婆子扯着嗓子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