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转了一圈回来,拉棺的马车已经全都忙碌起来,用草席包裹着的尸身络绎不绝的送往火葬场。
林澈和秦慎等人也学着赵昀的样子,去周围的坟地安抚百姓,给刚接到通知,对刨坟仍抵触不解的百姓耐心解释,只是眼睛只敢往活人身上瞅,再也不敢往尸体上看。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好头,就会产生导引效应,再加上百姓本来就有从众心理,见别家都在挖,也不再抗拒。
半晌后,章鹏找了过来,支支吾吾道:“大将军,下官……,钱员外的母亲也在名单上,可是,钱员外不同意扒坟,怎么说也说不通。”
赵昀冷哼道:“不同意?钦差的命令只能执行,还轮的着一个员外说同意不同意?
你身为一州太守,能不能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不执行就按规矩责罚,怎么做还用我教吗?”
赵昀料想钱员外必是有背景,要不然章鹏不会亲自上门去说,还带着一副窝囊样跑到这里嘚嘚,看着就让人来火。
章鹏苦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钱员外的母亲跟郭丞相的夫人是表姐妹,郭夫人称呼钱母表姐,钱员外称郭夫人表姨母。
据说,钱员外前年还去京城拜见过郭夫人,而且,钱员外在徽州也是小有名气的读书人。
下官不想硬来,生怕大将军为了此事,跟郭丞相之间产生误会,将相不合可是朝廷大忌。
所以才亲自上门去说,下官把利害都说了,可钱员外仍固执己见,要求见大将军,当面陈情,现正在那边侯着!”
林澈跟秦慎对视了一眼,秦慎低声道:“麻烦真来了,时岩说的几家有背景的,其中就有此人。
没想到跟郭丞相有关,不过没听说郭大人在徽州有什么亲戚啊!”
林澈心里不以为然,徽州几十万百姓,不可能都没背景。
往上捋一捋,跟皇亲沾亲带故的也得有,若都想着搞特殊,这瘟疫还怎么治?
赵昀道:“章太守想的太多了,郭丞相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你记住,不管是谁家的祖坟,只要是染病死的,一律照扒不误,就算是皇亲也不例外。
你不必害怕,一切后果有我担着!”
章鹏迟疑了一下,“是,下官明白了,那大将军还见见他吗?”
赵昀往路边看了一眼,一个胖子正往这边张望,看到赵昀扭头,忙朝这边施礼。
“人我就不见了,我最烦这种不顾大局,乱攀关系的人了,半点没有读书人的见识和风骨。
你对他说,只要他敢抗命不遵,明日我亲自带人去扒他家的坟!”
章鹏施礼退下,不一会儿,钱员外就在路边大喊冤枉,声音在空旷的地里飘出老远,引得周边的孝子都抬起头,往这边张望。
赵昀沉着脸道:“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冤!”
李友一摆手,阻拦的侍卫退到一旁,那胖子立即往这边跑来,章鹏一瘸一拐的跟在后边。
林澈抬脚想去马车拿东西,被福来拉住胳膊:“公子,我去拿!”
“嗯!”
钱员外来到近前,对赵昀跪倒施礼,拱手道:“大将军,在下冤枉!”
赵昀垂眼看着脚下的人,“哦?你冤从何来?”
钱员外抬起头,正对上赵昀冷冽的目光,吓得心里一缩,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低头道:“将军,在下的母亲是寿终正寝,并不是染瘟疫去世的。
我母亲身处后院,大门不出,也不理俗事,被家人悉心照顾,怎么可能染上疫病?
不知哪个小人栽赃陷害,想毁我母亲尸身,断我族人脉络。”
赵昀没有出声。
但钱员外垂着头,都能感觉头顶上的威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福来跑过来,先把一个册子递给林澈,又把搬来一个小墩子,铺上软垫,放在赵昀身后,低声道:“将军请坐!”
赵昀施施然坐下来,瞥了眼林澈手里的册子,冷笑道:“刨坟火葬是我下的命令,按你这么说,我是在毁人父母尸身?断人族人脉络?”
钱员外知道说错了话,吓得身上直冒冷汗:“在下不敢!是在下失言了,将军恕罪!”
这些百姓染病而亡,儿孙连棺材都不准备,又草草埋葬,致使长辈尸身被毁,将军是为了阻止疫情传播,才下此命令。
但在下为母亲准备的是百年不朽的金丝楠木,棺椁外面又用砖石砌就,而且墓坑凿的很深,绝无被老鼠毁坏的可能。
将军,在下知道将军是至孝之人,我表姨父也常说,‘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在下身为人子,实不忍惊动先人。
求将军怜悯!”
钱员外声泪俱下,叩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