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那么早起,唐念轻轻打哈欠。
七八月份副热带高压加强,天气晴朗少云,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地面辐射增温,每到这时,便迎来一年当中的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
这个时候各大学校纷纷放假,唐念的学校也迎来了年终结课的时间。
她办理了休学,但因为病发突然,很多事情没有签字,要回一趟学校。
周末正好赶上校庆,音乐系有汇报演出,还有她被迫放弃的一场钢琴比赛,以及一场英语听力补考。
身体恢复到基本可以走动,唐念在周末例行检查体完后,平静地向病房护理医师提出想要回学校一趟的想法。
理论上讲,唐念应该属于病入膏肓的那一个类型,但她表现的实在有点反常识。
被人笃定无法活着下手术台的她,现在甚至可以扶着拐杖在地上走路了。
租了手扶,她换上宽松的t恤,贴好脖子上滞留针留下的伤痕,久违踏出了医院。
天很热,大多数人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走到阳光下,可唐念却很开心,她坐在公交车站台前的长椅上,透过指缝看阳光。
以前觉得格外矫情的、像在青春疼痛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动作,在她身上出现了。
唐念眼睛被太阳刺得红肿发酸,心中的情绪却极为怪异,自虐般地透过树叶的间隙仰望天空,好像一只沉睡在井底的蛙终于来了地表世界,开启一段新鲜的冒险。
公交车姗姗来迟。
夏天,愿意等公交的人屈指可数,车上坐着一些老人和几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唐念坐在窗边,空调冷气很足,车里像存了冰块一样凉飕飕的。
靠在椅背上,哪怕连乘坐交通工具都像极了在度假。
公交车慢慢悠悠朝学校开去,唐念靠在椅背上,隔着玻璃,被阳光晒得有些昏昏欲睡,像只打盹的猫。
可没等闭上眼,司机忽然急打方向盘,整辆车向一侧甩去,险些撞上绿化带。
几个老人被吓醒,车上卿卿我我的年轻人也不听歌了,摘了耳机疑惑的大喊,“怎么了?什么情况!”
唐念勉强稳住身形,朝前面看过去。
只见司机惊魂未定,下车查看一圈后说,“车胎爆了,车辆急修,你们都先下车吧。”
难得出门一次碰见这种事。
车上的人一边往下走一边议论纷纷。
“大概是地面温度太高了,夏天爆胎也是常有的事。”
“可能是压到钉子了吧,也可能是玻璃瓶碎片什么的?”
“现在的人没素质,乱丢垃圾,一定要找监控看看是谁干的。”
唐念撑着拐杖,最后一个下了车。
一脚踩在地上,忽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仿佛脚下不是坚硬滚烫的柏油路,而是蜿蜒流动的泥沙,膝盖一软,卸了力,险些跌在地上。
幸亏旁边的年轻人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向上托了一下。
“你没事吧?”身旁的少年关切地问。
唐念抬起头,缓了缓,对他露出笑容,“谢谢你,我没事。”
少年红了耳朵,支支吾吾,“你没事就好。”
眼神闪烁,不敢看她的眼睛。
由于温度太高,几个老人等不住,便纷纷就近换了地铁站,年轻人们不一会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等到又一辆公交车过来,身旁的少年先上了车,回头看下去,却看见刚刚那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女孩站在车下,蹙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怎么不快点上来?”
女孩像是刚回过神,视线迟疑的焦灼在自己脚上。
随后温声说,“不好意思,我先不上去了,您发车吧。”
少年神情落寞,视线恋恋不舍得望着车窗外那个看起来带了些病气的漂亮女孩,拿出手机打字。
“公交车上遇见的crush,是一位身残志坚的漂亮女孩……”
唐念不知道自己惨白的病气给别人留下了如何惊鸿一瞥,只是迟钝的看着自己的脚,有些不确定。
刚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抬脚的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粘合力,等低头时,隐约看见鞋底与大地的地方连接了无数黏腻的丝线,好像一脚踩在胶水上,拉出无数条深褐色的长丝。
可再仔细看去时,脚下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是错觉吗?
她看向刚刚爆胎的公交车,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停在马路旁,司机还在跟警察描述刚刚的情景,看样子很焦急。
“真的爆胎了,开都开不动!我差点连方向都控制不了!”
“可你这轮胎好好的呀,刹车和方向盘也没有问题。”
两个人的对话像是在争辩一个无解的难题,唐念拿出手机导航了一下,这里离学校并不远,大概直线距离一点几公里。
如果用脚走的话,可能要走上二十多分钟,对于唐念这种速度的话要走上半个多小时,但走一走也不是难事。
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唐念跟着导航走去。
远远地看到斑马线绿灯正亮着,还有30秒,时间来得及。唐念慢慢走着,一脚踏上斑马线。
大概正值交通高峰时期,学校的位置又靠近市中心,很快马路红绿灯两边便停了长龙。
刚走到马路中间,唐念脚下忽然一绊,好像有什么东西扯了她一下。
走了两步,又拌了一下,这次脚踝别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她低头看去。
只见,大地融化了。
眼前的画面像极了误食毒蘑菇的人出现的幻觉,拐杖的底端陷入泥浆一般缓慢向下沉,粘稠的柏油沥青卷着她的鞋底,将她的右脚向下拖拽。
唐念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用力抬脚,却怎样都拔不出来。
似乎除了泥浆般的大地,还有什么她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正无声地、藤蔓一般向上缠绕,顺着小腿一路来到腰际,唐念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牛仔裤被勒出绳索的痕迹,可却什么都没有。
怪异的触感在片刻之间就传遍全身,直至勒住她的脖子。
唐念张开嘴,徒劳的呼吸,可紧接着口鼻也像被人捂住了一样,凭空剥夺了全部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