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漆黑的皮靴踩在花园精致的石砖路上,发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玫瑰丛中走动,鲜红的发和猩红的眼,几乎要和诡谲艳丽的场景融为一体。
吸血鬼面容姣好,肤色苍白,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对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安静花园发出哄劝般的询问。
“自己主动出来可以吗?”
他的声音如此好听,如果不是从牙颚中刺出,已经抵触唇瓣的细长獠牙,会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一个温柔俊俏的长发青年。
“主动出来,我就放过你。”
他走到某一处高大的花丛旁站定,好似欣赏那些花朵,忽然猛地伸手挥向藤蔓,锋利的尖甲顷刻间在石柱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在这里吗?”
哗啦一声,所有藤蔓像一边扫去,露出后面空空如也的长廊。
“原来不在这里呀。”
他面露遗憾,收回手,“快点出来不好吗?我的耐心不多,这样浪费了你我共同的时间,不是吗?”
倾斜的玫瑰藤旁,唐念捂着嘴,眼睛惊骇地瞪大。
手背被藤蔓上的尖刺刮破,深处了丝丝血迹,被她用另一只手捂住。
吸血鬼对味道十分敏感,幸亏这里的玫瑰香气馥郁,否则一定很快被发现。
石柱上深刻的抓痕让她心惊肉跳,从撞见男爵吸干血仆的血那一刻,唐念就知道,他一定会找到自己。
血族自诩高贵,冷静克制,一向严格要求自己不纵欲,在唐念还是卡莉夫人的时候,他们甚至不能直接吸食人类血液。
现在直接吸食这条似乎放宽了,可吸血鬼们仍然约束着自己,不至于将那些长期圈养在月光城里的血仆吸干。
这位红发红眼的男爵显然是个例外,尤其自己干呕的行为惹怒了他。
体内流淌着低等吸血鬼的微弱种族天赋,唐念可以感应到外面那个吸血鬼是真的带着浓重的杀意,想要杀死她。
她敢肯定,如果被他抓到,自己一定会被折磨致死。
唐念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在逼仄的环境里蜷缩着身体。
男爵迈动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喷泉池,身影隐没在高大的丛林间。
等待几秒后,她迅速起身,沿着小路穿梭过一片又一片长满倒刺的荆棘藤蔓,极力克制着脚步声奔跑着。
不能被抓到。
手腕处隐隐作痛,传来又热又胀的感觉。
已经失去大半活性的身躯,感官相对迟钝,也不再温热,这并不是正常反应。
唐念攀上花园的高墙,越过门禁,跳进别馆,拼命地奔跑着。
接近黑夜的夕阳发出暗淡昏黄的光,她垂眸看向手腕,本以为刺痛的地方是荆棘挂破了,可没想到这一眼看下去,竟然在看到一个隐隐浮现的黑色痕迹。
心头一跳,脚步也放慢。
她几乎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个涂鸦了。
简笔画一样的黑色小鸟状痕迹,画着简陋的利爪——
是那只黑龙?
唐念有些失神。
不久前,这条黑龙被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戴着黑色宽边礼帽的黑衣男人割伤,又被希瓦拉斯修复,重新回到她手腕上。
只不过在现实世界里,这个涂鸦大多数时间都藏于皮下,看不见也无法召唤。
现在再次浮现,唐念猜测它的出现规律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唐念的生命胁迫时。
二则是,当周围涌动着黑色力量,或者与塞缪尔相关的那种沥青状黑色物质时,它就会出现。
心头一跳,她四下看去,周围静悄悄的,砖瓦和栩栩如生的繁复雕塑都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不明黑色物质的痕迹。
如果没猜错,那个中世纪风的黑衣男人一定与塞缪尔有关,那种粘稠的黑色丝线,她就只在塞缪尔和男人的身上见过。
黑衣男人嘴里的主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塞缪尔。
塞缪尔如今已经成为了月光城的“主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黑衣男人也是月光城的人呢?
可时空上似乎有些问题,在现实世界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唐念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可那个人却说他额头上的伤疤是唐念留下的。
而上次登陆游戏时,塞缪尔说过他没有任何仆人。
这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时空疑点。
手上这条黑龙的出现规律还尚不能确定,四周空无一人,唐念一路爬上钟楼,扶着石柱,警惕的寻找离开这里的路线。
却看到两个血族男仆站在钟楼下,似乎在聊天。
她弯下腰,藏匿在栏杆后。
没关系,只要藏好,等到他们离开……
“原来你在这里。”
含着笑的声音倏然贴着耳畔传来,仿佛冰冷的毒蛇钻进衣领。
唐念头皮发麻,转回身的瞬间被人抓住了手腕。
“所以说,跑什么呢?”
男爵似乎被这样的猫鼠游戏取悦了,尤其是看到唐念惊恐的眼神。
他咧着猩红的唇角,獠牙在昏黄的光线中森然可怖。
“怎么这么害怕?”他似乎无法理解,“我又不会吸你的血……你也是刚成为血族,对吧?”
他拖着唐念,强硬的将她扯出钟楼,扳过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过来。
眼神扫过唐念被粗暴缝合起来的脖颈,露出点索然的意味。
“怎么破破烂烂的,一点也不美。”
他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上下打量着唐念的身体,眼中带着玩味和嘲弄,好像一条鞭子反复抽打在唐念身上。
“太瘦了。教廷都是这样饲养人类的吗?”
瘦弱的吸血鬼没有獠牙,下巴尖尖,脸颊微微有些凹陷,抬着眼惊惶地看着他。
像一只被野兽逼入死角的小动物。
这种惊慌失措的反应莫名让男爵觉得有趣。
他掐着女孩的脖子,恶意将手指刺入那条几乎割断她脖颈的伤口里,挑断了缝合疤痕的细线。
只听见一阵极为让人牙酸的断裂声响,唐念甚至感觉到锋利的指甲在一点点割破她的皮肉,刺入她的喉咙中,似乎就要这样将她的脖子生生拧断。
“躲到这里有什么用呢?这里已经远离城堡,不会有人能救你的。”
城堡的尖尖的塔顶在暮色中矗立,仿佛幽灵。
唐念的身上早在逃跑过程中就被荆棘挂出无数细小的伤口,她蜷缩在男爵的手下,伤痕累累。
他动作很大,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扯住她的头发,向后拽去,迫使唐念高高扬起下巴,脖颈处令人心惊肉跳的伤痕愈发崩坏,几乎从中间断裂。
远离了古堡,他行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不用顾忌城堡里沉睡的那位可怕的存在。
有什么用呢?当然有用。
唐念掐破指腹,背在身后,悄悄朝肿胀的腕间按去。
忽然,石柱下的阴影好像活了过来,从地面缓缓蠕动猛涨,仿佛剧烈翻滚的黑色气泡。
唐念倏然僵住,手指悬在腕间的涂鸦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那道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逐渐长成巨大漆黑的可怖怪物。
男爵对身后发生的诡谲景象一无所知,张开嘴朝唐念扑来。
可在那之前,“咕唧”一声——
巨大的黑色怪物张开裂口,眨眼间将男爵吞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男爵连几乎都没有发出惊呼,便这样消失了。
唐念愣在原地,好像不会动一样。
直到沉重的压迫感抵着她的头颅,如有实质的压迫着她的身体。
唐念颤抖着匍匐在地,捂着脖颈抬眸。
有人。
钟楼那间半掩着门的小房间后,走出了一道高挑纤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