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郎中又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莫小北的问题，反而笑眯眯地问陆言川：“小川，你来说说到底有没有女鬼？”
莫小北继而把目光转向陆言川，一脸天真道：“小川哥哥也在？不对啊，小川哥哥跟大哥一样的年纪，郎中爷爷十几岁的时候小川哥哥还没出生呢。”
陆言川眼中带着笑意，缓缓开口道：“世间无鬼，人心有鬼。”
莫郎中拍手称赞：“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莫小凡恍然大悟。
莫小北却是还没有听懂，继续追问：“那红衣女鬼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莫郎中轻咳了几声，看着莫小北，苍老的声音透着慈爱：“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觉得是假的便是假的。”
见莫小北依旧满脸疑问的样子，莫小凡解释道：“我想郎中爷爷的意思就是那家人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自然搬家搬到哪里都觉得有鬼。”
莫小北不服气，跟莫小凡争辩：“可是邻居没有做过这种事，为何也见到女鬼了？还听到了女鬼哭的声音？”
莫小凡顿了顿，回道：“大概是参加了婚礼，又住在附近，见到了那惨象，心中不安吧，所以搬家之后，邻居好了，而那家人却无论搬到哪里都没有好。”
说着，莫小凡又歪头问莫郎中：“郎中爷爷，最后那女主人的病治好了吗？”
莫郎中摇了摇头，道：“惶惶不可终日，药石无医。”
听到这里，莫小凡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样子郎中爷爷是借着讲故事在教育她呢。
她默默吐了吐舌头，刚才还被莫郎中的鬼故事给吓到了，真是惭愧。
莫小凡喜欢这样的学习，不像上辈子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念课文，冥思苦想文章到底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陆言川给她讲课的时候，也都非常生动有趣，讲完之后会问她的想法，不管是不是和他自己的一致，都不会被否定。
有时候俩人会因为一个点讨论很久，最后发现都说得通。
这年头，书很宝贵，很多珍贵的古籍都被烧毁了，莫郎中手中的书也不多，大多都是他自己的手抄本。
陆言川很喜欢看书，从小就读过不少书，而且记忆里惊人，有时候就凭着自己的记忆给她讲古代圣贤文化。
莫小凡一开始很抗拒，在她的印象中，学习文言文令她特别头疼。
可是陆言川讲起来，居然一点都不枯燥，莫小凡佩服得五体投地，开始变得喜欢读书。
原本就宅，现在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家人天天心疼她读书辛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仅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她了解自己的性格，若是不喜欢，陆言川再严厉也没有用。
莫红军一家没有守夜守通宵的习惯，守到凌晨彼此说一些吉祥的话，给晚辈们发完压岁钱就可以去睡了。
看着墙上的挂钟，这会儿才十点不到。
见时间还早，莫小凡问莫郎中：“郎中爷爷，那户人家做了坏事，心里有鬼，于是生病了，遭到了报应，我理解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是我看见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却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比一些常做善事的好人还要活的好，这要如何理解？”八壹中文網
对于这一点，林英深有体会，她立刻点头道：“都说好心有好报，可我舅舅做了一辈子的善事，自然灾害那几年，舅舅不知散了多少家财救助难民，可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说着林英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眶发红。
莫红军见到林英难过，赶紧给林英倒了杯水，心疼地看着她，他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说到这个，陆言川的家人又何尝不是呢？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莫小凡握着林英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心里开始内疚，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让她娘想起伤心事了。
莫郎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陆言川：“小川，你怎么看？”
林英的话自然让陆言川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跟着父母来莫家村的时候他和莫小凡、莫小北差不多大，全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陆言川闭了闭眼，再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我不明白，还请郎中爷爷教导。”
莫郎中叹了口气，道：“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大善人，天天做善事，村里人都很尊敬他。
“可是大善人的一生却无比凄惨，他在帮人修房顶的时候，摔断了腿，从此变成了瘸子，好不容易娶到了媳妇，却让媳妇搬空了房子和别人跑了......
“有一天他走在河边，看到一个小孩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他二话不说跳下去把小孩救了上来，自己却被河水淹死了。
“村里人因为失去了这位大善人而悲痛不已，去找山神为善人打抱不平，大善人做了一辈子的善事，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山神慈悲地说：‘原本他要历经几世的磨难，却由于他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几世的磨难都已经提前经历完了，明日王后会诞下一位王子，便是这位大善人的转世。‘
“村里人将信将疑，派了一人去打听，第二日去打听的人兴冲冲地跑回来，大喊王后真的生下了一个王子！”
莫小北双手捧着头，眨眨眼睛，困惑地说：“郎中爷爷，这是神话故事，不是真的。”
莫郎中打了个呵欠，锤了锤自己的腰和腿，笑着道：“还是那句话，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觉得不是真的便不是真的。嗨，人老咯，熬不住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纸包，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发了一个。
几个大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张桂花捏着红纸包，窘道：“哎哟，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能收到压岁钱。”
莫郎中乐呵呵地起身，“你们可不都是老夫的晚辈，收得收得。”
师父早已过世多年，这些年，莫郎中无妻无子，无父无母，始终一个人，难得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