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白稚还是没有醒来的趋势。
她睡得好沉，沉到朝堂里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她也确实好像是死了，气息微弱，好似下一秒就会停止呼吸。
有人说，是她太过没理才会让人嫉妒。
有人说，是她作孽太深才会遭此不测。
有人说，是她积怨已久才会惹人恨毒。
而话题中心的人只是静静陷在床铺中，好像这一昏，就再不会醒来。
虽然身子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她灵魂是清醒的，高悬于身子之上，默默看着长欢殿内来往的众人，听着那些碎语闲言。
其中，倒是也有几件事令她意外——
一是澹台谨每日下了朝便来她这里守着，看她看过的书，偶尔也会与她说说话，但她完全没有反应，哪怕那人每日喂她药液粗手粗脚弄脏了她的衣襟，她也不曾有过任何反应。
二是傅如讳拖着病重的身子跪拜过一百零八阶，从深山的寺庙中为她求了个护身符，然后自己也病倒了，只能差侍卫将护身符放到她枕边，以求她能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三是季晏礼多次趁澹台谨上早朝时偷偷来看她，熬红了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白稚当时正埋头补这个位面的全剧情，倒也没听他说了什么。
但有一句话她听清了，她听见季晏礼说只要她肯醒来，他愿委身于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兰诗槐也来看过她，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半晌就离开了。
也是有趣，她清醒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恨不得将她拒之千里之外，这昏迷了，反倒万事都从了她。
真真是占了一个词——
下贱。
终于，白稚对他们的深情感到无趣，在昏迷了一个月零五天后悠悠转醒。
“动了！公主手指动了！”
还未睁眼，就听见小桃欢喜之声。
白稚抖了抖眼睫，悠悠转醒。
面前，依旧是长欢殿熟悉的架构，只是平日里的檀香变成了药味，苦得令人作呕。
白稚恍恍然起身，便听脚步声飒沓，抬眸一看，是刚下早朝的澹台谨。
几日不见，他倒是消瘦了不少，眼眶乌青、眼珠凹陷泛着红血丝，就连下巴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胡渣，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颓废。
白稚抿了抿干渴的唇瓣，虚弱地抬眼看了看他，而后又将眼睛移开不去看他。
虽然但是！
这几个人看似深情款款，却没一个会照顾人的。
她昏迷这几日算是断水又断粮，差点没真死过去。
就算是植物人，也是需要摄入营养维持身体机能的吧？
真的有会被气到。
还好身边有个小桃怕她真饿死渴死过去，每日都能喂她点东西，至于怎么喂的嘛……
嘶。
自然是嘴对嘴喂进去。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是醒了，澹台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彻底落下。
今日愁云密布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可眼泪却是有些止不住，那种庆幸一时间充斥着他的胸腔，叫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恭喜回来。”他微微一笑，“可有什么不适？”
“嗯……”白稚微微思索了一下，“可能，有点饿了。”
“来人，备饭！”
早饭已备好，白稚了一大碗粥外加吃了一个白煮蛋。
她在擦嘴时忽而望向窗外，想了想，“年节过去了吗？我还想去庙会看烟火呢。”
“我记得以前澹台哥哥每到年节都会偷偷带我出宫，去庙会看烟火的。”
听到这话，澹台谨越发觉得心酸，微微开口道，“年节过去了，歌儿要是喜欢看烟火，我便让宫人给你来放。”
“算了吧。”白稚恹恹垂眸，“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算再弥补，也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我累了，澹台哥哥去处理政务去吧，已负了歌儿，就莫要再负了天下百姓。”
见白稚半眯着星眸有些发困，澹台谨也不敢再叨扰，温声交代了几句也就走了。
白稚睁眼，看向打算关门的小桃，“先别关，随我出去一趟，我要找一个人。”
小桃不解，“找谁？”
“一个……被藏在深宫里的孩子。”顿了顿，又补道，“我柳家唯一的孩子。”
***
根据白稚看得后半段情节，澹台谨没有覆灭柳家全家。
他留了两条命。
一条是柳歌柳长乐。
一条是柳歌的小侄子，柳国太子的儿子。
方到破旧的茅草屋，白稚就看见一个冻的双颊绯红的孩子躺在茅草上。
鹅毛大雪顺着破洞的屋顶纷纷落在他雪上，冻的他蜷缩在一起，攥着拳，死死咬紧了下唇，硬挺着活下去。
细碎的咳嗽声从唇齿间溢出，有气无力，像极了垂死的幼兽。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柳歌初遇澹台谨的时候。
当时，那人也是这样，烧的浑身发烫，却咬紧了牙挺着一条命不被阎王夺走。
后来，他总是笑着说，是柳歌捡回了他一条命。
那时候柳歌才知道，原来命，还是可以捡的。
“醒醒。”白稚不留情面地拍了拍孩童的冻僵的脸，见他悠悠转醒，冷冷问道，“你还想活下去么？”
那孩子好像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白稚又重复一边，“你还想活下去么？”
这次，他好像听见了，微微张口嘟囔着什么。
白稚俯身，只听到他气若游丝道，“想……我想……活下去……我要……报仇……”
能让垂死之人活下去的念头，只有一个字——恨。
而这世上最至深的恨，无疑是屠族之恨。
当年，柳歌就凭着这股子恨，在军帐里日日挨着，哪怕丧尽颜面也不肯死去。
可惜她身子不好，早早紫玉生烟，没能活到傅如讳来找他的时候。
而如今这个孩子，跟柳歌是一样的。
得到答案，白稚将他打横抱起。
许是捕捉到寒冬中唯一一丝温暖，小孩不住地往她胸口钻，好像要钻到她身子里去。
白稚满意极了，将他抱紧了些，朝着长欢殿抬腿走去。
她要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
她要亲手养出一个同她一样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