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熙阁内仍如往日。
只是近日白稚没来,显得冷落许多。
甫一进去,没有成批成批的男宠,有的只是仍冒着暖意的酒池。
季晏礼打眼一瞧,就能看到池中清澈酒水。
昔日之事历历在目,他当时虽醉,却也能将事情记个七七八八。
倒也没有全忘。
尤其是他趴在池壁旁泪眼朦胧地对长公主喊疼,控诉长公主对他一点也不好的场景,他更是记得清楚。
想到这儿,季晏礼白皙如玉的耳垂忽地绯红一片,收回放远的目光,面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活像只乖乖听话的狗,主子让他笑他就笑,主子让他哭他就哭。
白稚在他身侧不远处,自然看到他红得玲珑的耳垂,心里暗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季大人无需担忧,那些男宠早就被我遣送出宫,如今这纯熙阁只有你我二人。”
“当然,如果季大人想做什么也随意,毕竟整个皇宫也只有本公主的长欢殿与纯熙阁没有陛下眼线。”
“本公主还有事要忙,就先失陪了。”
客气疏离的话一出口,白稚抬步要走,肩膀上忽地一重。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环在她身前,却隔了段距离,没有紧紧抱住。
良久,都没有放开的意味。
白稚看着那双隐忍到微微颤抖的手,一手轻轻搭上。
抬头,另一只手抚上他刀削般的下颚线。
滑落,触摸着棱角分明的喉结。
再滑落,隔着衣物触及到他立体的锁骨。
收回手,继续用目光打量他。
他的眼睛其实是很多情的桃花眼,可偏偏看人的时候,总是又刺又凉薄,让人看不透。
而如今,这双满是煞气的桃花眼竟湿漉漉的,看起来纯良无害。
感受到滴滴点点的冰凉落入领口,白稚收回手,看着自己指尖的水痕,笑了。
“季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公主说过还有要事在身,何必如此纠缠于我?”
“公主……”
仿佛害怕身前人会消失不见似的,季晏礼轻轻抱住她,像是被欺负许久的大狗狗终于找到主人般,温顺开口:
“公主是不是……是不是嫌我太脏,不想要我了?”
白稚,“嗯?”
季晏礼继续道,“这几日公主与臣好疏离,既不来看臣,也不让臣看您,公主可知道臣心中是何滋味?”
“臣知道臣是脏的,整个身子都是脏的,可臣一颗心是干净的,干干净净的供着您,绝不没有让您染上一丝尘埃。”
“公主,若有一日,您真厌恶了臣,告诉臣,让臣再不敢生念头好不好?”
“公主,此心灼灼,求你以冷水泼它,以冷漠伤它,使它冷却,使它规行,使它无望。”
“此心系于你,泾渭不分,求你处置它,放过我……”
声声泣血,令人好不动容。
白稚垂下眼眸,呆愣了会儿,竟也生出泪光。
“季大人啊,不是我疏离您,您也是知道的,我柳长乐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子,哪里有可以自己做主的事呢?”
“像我这样的人,生在宫中,身不由己,难免沦为他人玩物。”
“你我身份有别,那一夜本就是你我二人一时贪欢享乐,不作数的。”
“如今你日日思挂这件事,若是叫旁人知道了,难免责怪我是红颜祸水,想置我于死地。”
“季大人您也不想让我死于人手,落得个红颜薄命吧?”
她说得动容,让季晏礼心如刀割。
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怪他自己命贱,怪他自己是个没根的东西,怪他自己背叛原主子却还贪婪地想着让原主子的女儿倾心自己。
季晏礼沉默许久,忽地放下手,“柳歌,柳长乐,长乐公主……”
“公主,能不能告诉臣,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这话问得白稚有些想笑。
但眼下她笑或许不太好,只能继续装做深情模样,凝视着他的双眸,轻声开口:
“季大人,你所看到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的我,都是真正的我。”
“难道我换一个身份,您就不爱我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初您爱的是我的权贵还是我的破败?”
季晏礼紧紧看着她那双多情眼。
但是,只要仔细观察他就会发现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的存在。
那不是人的眼睛,没有任何光芒,就像个黑色漩涡,诱人越陷越深。
就在他想在她眼中追寻着一丝,哪怕只有最后一丝留恋时,她却偏偏转过身不去看他,只轻咬贝齿,声音四清泉叮咚。
“季大人或许只知道曾经的柳歌,却不知道现在的我。”
“您知道,亡国后,我流落民间,流落到哪里了么?”
“您知道,当初昔日纯熙阁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整个柳国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在国破家亡后,流落到哪里了么?”
对于白稚这些问,季晏礼心里不是没有数。
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能在战乱时活下来,并且还好好的活下来。
除了做那种事,还能做什么?
只是他仍是觉得,公主是干净的,公主还是昔日那个天真单纯的公主。
所以他一只在欺骗自己,当初的那个小公主没变,仍是那个言笑晏晏,最爱身边人、最爱天下人的公主。
人这一辈子,最擅长欺骗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白稚才开口补道,“所以,季大人,你我之间,脏的不仅是你,还有当初的那个长乐小公主。”
“你之所以认为现在的我不是我,是因为我经历了太多的污秽事,再也回不了头。”
“难道季大人就敢保证,现在的你,还是当年未进宫时的你么?”
“难道现在的你,能够在我面前发誓,对当初那个骗你入宫的人毫无怨怼么?对着宫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毫无怨怼么?”
昔日惨状仍历历在目,每到深夜时都会化作梦魇,紧紧缠绕着脆弱的心脏。
季晏礼也经历过那种事,他自然知道那些事足以将一个人摧毁。
所以……
“公主,臣知晓了。”季晏礼自知自己在白稚心中如今是何地位,便不再奢求什么,“若是公主日后有何事记得随意差遣臣。”
“臣,万死不辞。”
【滴,季晏礼好感度无法估量,请宿主自行判断安全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