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涛的妥协,无疑将澜宁县密不透风的盖子揭开了数条缝隙。??八??一中文网w?ww.这些缝隙如此之深,几乎可以让阳光透过它们,照耀到里面肮脏污浊的内部。
秦牧静静的听着,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以为,老爷子掌握下的北辽省还是比较清明的,谁想到清明也只是在上层官场内相对而言,在地方上竟然还存在着一系列的事情。
王海涛说道一个节骨眼上,便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秦牧手中的雪茄已经换了两棵,又点上一棵,开始提出了问题。
王海涛既然已经选择把秦牧当成未来的希望,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澜宁县存在着如此复杂的利益链条。秦牧单手抚在额头上,从抽屉里面拿出纸笔,问道:“重工生产的重型机车,主要销往那些城市和地区?”
王海涛想了一下,回答道:“北方几省都有我们的业务,现在有开拓了南方大力展的城市,哦,对了,高书记的城市也有销售。”
秦牧点点头,从纸上写下一段只有自己看懂的符号,再一次确认道:“你确保,重工自己生产的机车没有任何问题?”
王海涛拍拍胸脯说道:“咱们自己的牌子,当然要保证,绝对没问题,只是技术跟人家比起来差太多了。”
秦牧的嘴角挂上一丝笑容,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慢慢的说道:“技术我们可以争取,只要中国的市场存在,总会有和外国谈妥的那一天。不过老王啊,在对待日企的态度上,你可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啊。”
王海涛听了这话,觉得非常委屈,马上反驳道:“都说我做的不对,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我们重工多么难混又怎么是你们这些基层干部了解的?国家要税收,省里要利润,市里也要成绩,就算是澜宁县,也一个个好像吃不饱的孩子一样把眼睛盯在我们重工上!我们有多大的利润才能应付过这么多部门?不想点别的办法,哪里能填满这些人的嘴。”
秦牧点点头,王海涛说的确实是实情。改革初期很多事情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这是政策改革必然要经历的阵痛。他自认如果让他坐上这个位置,不一定比王海涛做的更好。一向以人为本的秦牧感受到不小的压力,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声音缓慢的语气极重的说道:“这些理由都存在,但却不能掩饰你们收购旧机车卖给日企,然后由他们改头换面改装之后,又以崭新价格卖给咱们的事实。老王啊,重工倒是救活了,但我们的国家损失多少,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王海涛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耷拉着头不在说话,苍老的脸孔上露出悔恨的表情,浑浊的眼睛中闪现着几滴泪花。老一辈子的人,思想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新事物,秦牧这话说到了王海涛的心里,让这个历经沧桑的老爷们感慨良深。
整个下午,秦牧与王海涛在房间里说了许多,澜宁县的官面上的形式秦牧虽然没有了解太多,但是从省、市、县内各方面与重工这边的联系,他已经彻底的划分了几条清晰地脉络。他在北辽省该如何走,究竟要亲谁打谁,心里到底是有了个数。
唯一让秦牧感到忧心的是,市委书记靳沧江的儿子靳小川就是重工回收旧重型机车的第一手联系人。他在外面的身份很神秘,别人都称呼他为“大先生”。而曾经在海潮歌舞厅内,日本翻译黄弯腰讽刺摩登女徐娜的事,就起源于徐娜曾经做过靳小川一阵子情妇。
靳沧江是秦系的主要人物,对秦牧下放也是有了一定支持的。如果秦牧因为这件事而把靳小川推出来,是不是会伤了靳沧江的心,从而将他推向另外一个阵营?
秦牧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看着面前白纸上画的横七竖八的关系网。这时候,有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政协委员孟凡秋。向王海涛打听了一下,原来正是裘小朋未婚妻的父亲,那个以有色眼光看人的老头。
秦牧点点头,这件事总要有人站出来的。他没有把自己计划说出来,王海涛只是戴罪之身,根本没必要参加进去。他抬起头,眼神注视了王海涛一会儿,将后背倚在皮椅子后面,轻轻的说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要有人把罪过都扛过去的。”
王海涛点点头,他这次逃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正待说话,秦牧却摆摆手阻止了他,说道:“不会是你,你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能因为这些客观的事情把你的功绩抹煞,这是不公平的。携款外逃还没有对外公布,你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搞个出国考察并购买技术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王海涛恍然大悟,原来秦牧果真说得到做得到,这意思明明白白的是要保他。他激动得老泪纵横,嘴唇不停地抖动着,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秦牧考虑的,是重工这边生的事情只属于内部矛盾,但是日企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次充好,这一点却是他要入手的地方。崇洋媚外一直不是他秦牧的作风,他要凭借这件事好好的敲一笔竹杠,好好的让日企吐一吐血。
想到这里,秦牧若有所思,想到海甸子乡那豪华气派的小楼房,问道:“海甸子那边是怎么回事?我听说那边也有个日企?”
王海涛擦了一把眼泪,使劲的擤了一下鼻涕,大手在自己裤子上擦了两把才说道:“株式会社这边自己生产的重机就是全部供应了那个日本大华企业,而卖向中国市场的都是翻新的。”
“那这个日本大华企业的主要功能是做什么,怎么需要这么多的重工?”秦牧感觉又是一条重要的线头冒了出来,开始刨根问底。
王海涛对此也不是太明白,毕竟王海涛只是一个国有企业的负责人,对于日企内部究竟是做什么的并不了解,只是隐约听说过这日本大华企业是专门挖矿的企业,并且与澜宁县签订过合同,所挖取的矿产按照与政府五五分成的利润来分成。
矿产?秦牧的脑海中登时想起那条残破的公路,仅仅修了几年就比土路还难走,到底有多少矿产被他们运走?秦牧迅翻遍记忆,突然现一个在他那个年代非常常见而且非常重要的名词:稀土!
他还不敢肯定,马上询问王海涛大华企业什么时候向外运送货物。王海涛还真的有心,竟然知道这一点。他告诉秦牧,一次他与别人喝酒之后,晚上两三点钟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行车队从那日企中开出,车上蒙上了黑布,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王海涛还很奇怪,不就是一些没有加工的矿产么,怎么还蒙着黑布这么见不得人。当时他喝得有点多,过去了也就扔一边没去管它,直到今天秦牧声音严厉的询问他,他才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事儿。
这下秦牧真的坐不住了,让王海涛坐一会,马上返回屋里拿电话挂起了国际长途。可是,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也不见秦老爷子这边接电话,秦牧心里就好像长了几米长的茅草般。澜宁县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大块黑洞,这将给国家带来多大的损失。若是现在还不引起警觉和重视,等到几十年后,中国的稀土资源就要依靠进口来维持国家国防建设了,那不是一倍两倍的差价,而是几十几百倍的窟窿。
“走!马上跟我走,去机场!老王,你放心,这件事我保你没事,你是立了大功了。”秦牧给王海涛吃了个定心丸,马上通知翁文华等人,自己与王海涛要先行回国。
骆家辉此刻已经离开,翁文华不清楚秦牧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忙。不过儿子是个沉稳的人,几乎没有被任何事情打击得失去了方寸,翁文华见秦牧双眼通红,就感觉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马上派安娜开车带秦牧上她的专机,然后迅联系洛杉矶国际机场,定下了最快的一期航班。
临上车的时候,秦牧对满脸幽怨的周小梅摆了个歉意的微笑便钻上了车。翁文华紧紧握住周小梅的手,看着奔驰车如同箭一般窜了出去,小声安慰周小梅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小牧的前途无限远大,无论怎么样,你也要抓紧充实,这样站在他身边,才不会感到自卑。女人,总是要爱护自己多一些。”
周小梅点点头,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她的殷殷相望中,奔驰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终于消失在匆匆忙忙行走的车流当中。
翁文华的专机,将近晚上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洛杉矶机场。先前新闻布会上周小梅等人放出“晚上离开美国”只不过是个烟雾弹,但此刻却一语成谶,秦牧和王海涛仅仅用了半个小时便登上了飞往上海的客机。
“一定要抓紧啊,一定要抓紧啊,时间就是金钱。”秦牧坐上飞机之后,一直在喃喃的说着这句话,丝毫没有心情去定王海涛的心。还好,王海涛还有一些党性,加上秦牧已经做下了保住他的承诺,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秦牧走后,翁文华又给京城打了几个电话,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终于接通了老爷子,却原来老人家出门和韩老爷子下棋去了。他听了翁文华的报告,也认为出了不小的事情,急令江苏军区派遣军用直升飞机等在上海虹口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