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一行转道武遂。
前行一个时辰后马车再次停下。
嬴政挑开车帘望去,看见前方有几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正严阵以待。
他们全部身披厚重的黑色盔甲,脸戴黑色面罩,龙精虎猛,精锐非凡,属于当下最流行的大秦锐士标准打扮。
“你们是什么人?”
嬴政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拿出自己随身印章扔给士卒,道:“你们不要打听那么多,赶紧通知王齮前来见我。”
士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嬴政一行的身份不简单,接过印章后仔细交代身边的几名同伴,道:“这人不一般,你们几个留下来仔细看着他们,我去禀告将军,身份未明前不可以随意怠慢。”
士卒去后不久有一队铁骑赶来,领头的则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将。
其人身材颇为雄壮,燕晗虎须,皓白如雪,但是精神奕奕,目光明亮,看上去很有几分老当益壮的名将风采。
身穿一身重甲,胯下一匹黑马,腰间挂一柄宝剑,手执一杆精钢大钺,由此可见也是名能征惯战的沙场宿将。
正是秦国之上将四朝元老王齮。
王齮干脆利落的跃下马背,上前躬身参拜,道:“老臣王齮拜见大王。”
嬴政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接着特别叮嘱王齮道:“此处并非咸阳朝堂,老将军不必如此多礼,而且我这次属于微服出巡,越少人知道我的行踪越好,以后的日子将军大可以称呼我尚公子。”
王齮应声道:“是,尚公子。”
嬴政询问道:“我听说将军麾下的重甲军不久前自平阳南下武遂,可是对韩国有所行动,不知是谁下的军令?”
王齮据实回答道:“老臣是奉太后指令率军南下,传令使者手执信物,而调令之上也盖着太后和大王的印绶。”
因为嬴政没有亲政,所以王玺和虎符掌握在太后手中,一应军国大事要同时盖王玺和太后印玺才能顺利通过。
嬴政自己也仅有私人印绶而已。
“是吗?”
嬴政语气舒缓,神色平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道:“如此说来将军率军南下是太后深思熟虑的结果?”
王齮淡定的回应道:“正是!”
嬴政默然一阵,道:“既然是太后的命令,我也不好多问什么,早就听说将军麾下重甲军是武安君一手调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难得的精锐,我正好暗中检阅一番,一赌大秦军威。”
嬴政说话时也仔细观察着王齮,发现自己提到武安君白起的时候,王齮的目光中曾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将军难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老臣岂敢,但今日天色已晚,已经来不及准备,尚公子可随老臣回军营歇息一夜,明日再检阅重甲军不迟。”
“也好,就依将军所言。”
于是王齮亲自送嬴政前往军营。
王齮军营所在是一片空旷之地,栅栏林立,戈矛如林,军帐无边无际,遮天蔽日的黑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校场训练的喊声不绝于耳,巡逻的铁骑往返来去,周围戒备异常严密。
箭楼岗哨上布满强弓硬弩,随时应对敌人偷袭,有一种固若金汤之势。
嬴政暗暗点头,不禁赞叹道:“一直听闻将军治军有方,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负我大秦锐士的称号。”
王齮谦虚道:“尚公子过誉了,老臣投身沙场数十年,虽然薄有本领,但是比起武安君不过是学到了些皮毛。”
白起虽然是被秦昭襄王赐死的,但这是秦国上下公认的一大冤案,秦人心中不平而暗中立庙祭祀者不计其数。
虽然至今也没人冒险替他翻案,但是所有的老秦人也没怎么禁忌,所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无形中的默契。
因此提及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王齮把嬴政接入军营后,立即吩咐手下准备居所,并好吃好喝招待着。
只是营地的位置却是十分隐秘。
“尚公子今晚请好生安歇,老臣这就去着手准备,明日一定让尚公子看到一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武之师。”
“一切由将军安排。”
“遵命,老臣告退。”
安排好这一切,王齮自行告退,刚刚转身却被嬴政突然叫住,问道:“蒙武将军的长子蒙恬可是在你的麾下?”
王齮心中疑惑,不明白嬴政好端端的怎么会问起蒙恬,便如实回道:“蒙恬确实在老臣的麾下任千夫长之职。”
见王齮生疑,嬴政迅速找理由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道:“蒙武将军托我带一封家书,你即刻通知他来领取。”
“是。”
王齮恍然大悟。
暗道蒙家一直深受王室的信任,已经历时三朝,这事儿还真就有可能,暗中放心下戒备心后即可退出了大帐。
王齮去后,盖聂转头看向嬴政,目光意味深长的问道:“尚公子真有蒙武将军的书信吗?在下怎么从未见过。”
嬴政开门见山,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应该知道并无书信,这不过是骗王齮的借口而已,我是想见蒙恬。”
蒙恬啊!
他可是寡人最忠诚的心腹大将。八壹中文網
盖聂道:“尚公子怀疑王齮?”
嬴政看向盖聂,语气笃定道:“不只是怀疑,而是肯定这个人有问题,我刚刚到达秦韩边境他已经领兵驻扎,而且还是太后的调令,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情,以你的智慧就没看出什么来?”
盖聂点了点头,赞同道:“他的动向确实可疑,但真实目的尚不清楚,也存在着巧合这种可能性,而且王齮手中有太后调令令,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即便尚公子有所怀疑也内有任何证据。”
合情合理?
嬴政冷哼一声,神色一片冰寒。
恐怕太后的命令是他人的意思。
至于是谁。
整个秦国上下恐怕都心知肚明。
真实目的?
无非是有人想利用王齮心心念念为白起报仇的心思除掉自己这个障碍,暗中为那两个卑贱的私生子谋取利益。
嬴政离开咸阳根本就没有几天,前脚刚走,王齮后脚就到了武遂,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猫腻还用多说什么?
嫪毐该死!
判处车裂极刑也不能解恨。
就在嬴政为此感到愤怒的时候,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的青年走进来。
其人二十来岁模样,浓眉大眼,五官硬朗,双目炯炯有神,精光四射,一身华丽的盔甲更衬托得他威武不凡。
这是大秦即将升起的名将之星。
蒙恬。
蒙恬以礼参拜,高声道:“末将蒙恬拜见尚公子,祝尚公子千秋万年。”
来之前王齮就已经详细交代过,他自然也知道现在应该怎么称呼嬴政。
嬴政始终带着笑意,欣赏之意掩饰不住,道:“好!果然威武,令祖令尊皆是大秦良将,蒙卿不愧将门虎子。”
蒙家自蒙骜开始就为秦国效力,已有四朝,履历战功,劳苦功高,而且在军中极有威望,是必须拉拢的对象。
虽然蒙骜已逝,现今还有蒙武、蒙恬和蒙毅等,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这样的家族放眼整个秦国也是少见的。
蒙恬打破客套,直奔主题道:“不知尚公子唤末将来有何吩咐?”
嬴政似笑非笑看着蒙恬,一派高深莫测,问道:“王齮就没告诉你吗?”
蒙恬回道:“将军已经告诉臣,但是家父写给臣的书信从不假手他人,哪怕是尚公子这样的身份也会不例外。”
蒙恬语气笃定,显得十分自信。
嬴政目光紧盯着蒙恬,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道:“蒙卿果然心思机敏,我唤你过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而已。”
蒙恬心中一突,知道这个问题肯定不一般,便道:“尚公子尽管吩咐,末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必定完成使命。”
嬴政沉默片刻,道:“天下皆知平阳重甲军是我大秦的精锐,如果我把他们交到你的手中,你有把握带好吗?”
蒙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又听嬴政强调道:“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蒙恬神色一怔,不知道嬴政为何要这般问,但仔细思索一番后,他决定还是按照问题的本身作答才万无一失。
“末将虽只是个小小的千夫长,但自幼熟读兵书,征战沙场已有数年,要统率这五万人马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蒙恬十分自信。
他十四岁初次踏上战场,十七岁那年就已经小有名气,不但尽得祖父蒙骜的真传,且广泛涉猎各类兵书战策。
如今年已二十,不但胸怀韬略,而且沙场经验连许多老将都望尘莫及,绝不是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可比。
“好!”
嬴政点头道:“记住你说的话,明日将检阅重甲军,若是有风吹草动,我并不希望看到这支军队有任何动乱。”
“是。”
见蒙恬郑重回应,嬴政又道:“而且接下来要说的事关系重大,你我三人知道即可,不得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是。”
这一次蒙恬回答得更加的果断。
他已经猜到明日军营里要变天。
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危机,同时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遇。
要想建功立业必须把握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