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伯伯坐在那张长凳上,裤脚扁起来的,膝盖上有血渍,底下一双解放鞋,也带了泥渍。
周映越和王桦两个人来打锄头,不想看到铁家院子里闹哄哄的。
就连周围的邻居都围在门口,担心铁家的人出事。
屋子里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哭的声音特别大。
“孩子他爹啊,你知道山子的脾气,这要是去,指不定会把人给打死的,万一……万一出了事儿,那可就麻烦了啊。”旁边的婶子站在旁边,伤心哽咽,“屋子里的娃才刚刚满月啊。”
“人找不找得到,还是一回事!”
听到这些对话,周映越看了王桦一眼,两个人都感到好奇。
王桦拍了下隔壁的邻居,打听了下:“温叔,这出什么事儿了?”
“山子她媳妇跑了。”温叔满脸的辛酸,“可怜那两个孩子啊,一个才刚满月。”
周映越低声问了:“为什么跑啊?”
“去卫生院给吓的,另外,嫌弃老林嘴里下乡累,家里苦,然后跟山子吵架了,就悄悄地跑城里去了。”温叔说的挺可怕的。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王桦和周映越都不太了解。
从邻居嘴里听到的,也多半是带了个人感情色彩的话。
兴许浮夸的放大了别人的坏。
周映越看着手里的文件,瞅着王桦:“农具怎么办?”
“还是得说才行。”王桦瞟了兄弟周映越一眼,“胡叔交代的任务,咱们没完成的话,回去没办法交代啊。”
周映越看了眼下的情况,手指撑着鼻翼:“现在说这些,我们会不会挨骂?”
“试试呗。”王桦胳膊肘碰了碰周映越,喜笑颜开的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周映越想了想,跟着进去:“那倒也是。”
兄弟俩拿着东西进去,还没走到那铁伯伯的跟前,那铁伯伯就站了起来:“周干事啊,你们俩怎么来了?”
他知道周映越救老林嘴孩子的事儿,对周映越本人心存敬意:“这是……”
王桦把纸条递出去:“铁伯伯,胡叔让我们俩来的,说是要打几把锄头。”
“哦,我知道,这事儿胡队长跟我说过。”铁伯伯把纸条收下,跟着道,“这锄头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好的,你们给我几天时间。”
王桦爽快的应下了:“好。”
铁伯伯想到自己儿媳妇这事儿,纠结的拦住两人:“周干事啊,铁伯有件事要跟队长说,你们……替我传个口信儿吧。”
周映越没顾虑太多,直接答应了一声好。
“那走,咱们进屋说。”毕竟这事儿被旁人听到,有些丢人,铁伯伯索性把他们带到家里去说了。
原来,铁伯伯说,这儿媳妇和儿子闹了一点儿矛盾,就悄无声息地离开家里。
家里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婶子心累,不知所措,邀请周干事两人进屋的时候,又是忙着照顾孩子,又是给两人倒茶。
周映越和王桦一人搂一个孩子,在旁边乖乖地坐着。
铁伯伯等着茶上来,才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儿媳妇不是生了二胎之后,就被通知去卫生院。可我儿媳妇说那东西对身体不好,死活不去,我家山子让她不要添乱,说现在都这样。然后他们俩当晚……就闹了矛盾,现在我儿媳妇气的回城了。”
“这样啊。”王桦看着铁伯伯,直截了当的提建议,“那把人带回来不就行了?”
周映越拍了下兄弟王桦的肩膀,让他脑子清醒点儿,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也不至于在这儿废话了。
王桦嘟囔:“我说的本来就是嘛。”
周映越叹口气,连忙道歉:“铁伯伯,您别生气,我兄弟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让山子好好跟他媳妇谈谈,说不定会有好的结果。”
“不是我们山子不好好聊,现在问题是,人家已经跑回城里了,我为了追人,脚还磕伤了,就是不知道山子能不能找到人。”铁伯伯心力交瘁的抬了脚,示意给周映郁和王桦看。
王桦一瞧,心疼了:“天啊,铁伯伯,你这磕得也太严重了吧,得去卫生院包扎啊?”
“可不是嘛,你铁伯跑出去,这人没找到,还磕坏了脚。”旁边的婶子,看两个孙儿没哭,两人又跟胡队长关系密切,松了口气,也走过去搭腔,“最主要的是,山子这媳妇有学问,是个知青,这要是进了城里,谁还能找得到她,又不像山子,会吃没文化的罪。”
“所以啊,我当时才不让山子娶知青,你啊就是不相信,还非得说人家学问好,长得行。这倒是好,生了两个娃娃,嫌弃山子了,直接跑了。”铁伯气得脸都憋红了,“山子那脾气,不把人抓到,好好教训一顿,怕是出不了气。”
王桦听了,连忙阻挠:“铁伯伯,咱们老林嘴可不兴欺负妇女啊,这妇联要是知道了,山子可会出事的。”
“说是这么说,两位干事,我家山子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平时对媳妇那么好,这媳妇突然跑了,受苦受罪的,只能是他一个。”婶子担心丈夫说错什么,在旁边截断了铁伯的话,跟着道,“反正,只要她愿意回来,这两个孩子别吃苦,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人待在铁家大半个小时,后来无心听他们家事,就直接找借口离开了。
走的时候,身后的铁伯表示,会尽快打好铁。
“那谢谢铁伯伯了,到时候我们亲自来取。”
两人一出去,王桦就抱着后脑勺,没好气的说:“就山子那脾气,他家知青媳妇不跑了才怪,什么事都不跟媳妇商量,倔强得跟头牛似的,谁会喜欢啊?”
周映越倒是没想到这些,只是听铁伯伯说话有些刺耳。
最主要的是,他娶的,就是一位知青。
这知青的人品可不是跟学问挂钩的,不能因为他儿媳妇直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你之前不是也担心你媳妇进城跑了么?”
周映越好奇,转过脸,不由的问:“谁跟你说的?”
王桦淡定自若的回:“你媳妇自己说的,说你当时因为害怕她一去不归,路上还说自行车坏了呢。后来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赌一把,把人送到路边,就回去了。”
“十依还跟你说这些?”周映越吃醋,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好多。
王桦追上他,谨小慎微:“你吃什么醋,你不也把你媳妇的事儿告诉我,说起来,我才可怜嘞。”
周映越瞥他:“你要是觉得可怜,像你哥那样,找个知青对象。”
“那……还是算了吧?”王桦沮丧的说,“要找也得找个跟我有相同兴趣的。”
周映越望向她:“什么兴趣?”
“看书。”
两人一左一右的往回走,路上碰到扛着锄头的社员。
“是周干事啊,哎呦喂,你那媳妇了不得啊,我那一向调皮的儿子,都会算100以内的加减法了。”
来之前,胡叔就说媳妇名声大,看来在学校真是混出名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