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十依手指都在哆嗦了，不太明白此刻的现状：“怎么回事，他……他怎么成这样了？”
牛长青蹲在小河沟里，手里拿着狗尾巴草，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头发长了老长，眼镜已经坏掉了一个。邋里邋遢，没法看。
李红手指抚着额头，一脸尴尬：“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碰见牛春梅了，看她跪在地上，在哭。我走到跟前一看，就看到了她哥哥。”
“你没问原因么？”
李红无奈的摇头：“我听牛春梅说，当时高考过后，他迟迟没有收到通知书，所以牛长青觉得自己没有考上，当时就精神失常了。”
乔十依想起当初的牛长青，那会儿还是一个儒雅学子的模样，如今看起来，同街上疯掉的流浪汉无疑了。
“那你找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我一个人抓不住他，我想让你帮帮我，一起把他抓回去，我答应帮牛春梅忙了。”李红无奈的看着乔十依，“十依，好歹是喜欢过的人，看到他变成这样，真的不忍心。”
更何况，当初他去考试前，还是清醒正常的模样，这一眨眼，人就疯了，实在有些受不了。
出于同情，她希望帮牛春梅，把人给送回去，就当……就当大发善心吧。
乔十依讲义气：“好，我帮你。”
结果两个人还没走到跟前，就被牛长青刺耳的叫喊声吓退了。
看着那狰狞可怕的模样，李红心中畏惧：“十依啊，咱们俩去拉他，会不会被揍啊。”
乔十依可可爱爱的点头：“会。”
“啊？”
乔十依看着李红尖叫，逗趣她：“所以咱们俩还是丢下他吧，让他被狼吃了。”
“太残忍了，还是想法子，把他送回家吧。”李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心。
乔十依打了个响指：“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他不用伤害我们。”
李红靠过耳朵，想听听这个好办法，结果就看见乔十依悄无声息的走到牛长青身后，给了他一拳。
牛长青直接给揍晕了。
乔十依摆摆手，咧着嘴笑：“哪，这个方法就很好。”
李红无语了：“……”
最离谱的事，还是发生了，护送牛长青回去的路上。
队长胡光年拿着通知书跑到山上，边走边骂上面某些人不是东西。
乔十依和李红尴尬的站在原地，撞见胡光年，万分不解。
“胡叔，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牛长青的通知书啊。”胡光年拍拍通知书，又是一阵感慨，“不知道被谁扣留了，这通知书到现在才送到咱们老林嘴啊。”
乔十依伸手把包裹拆开，在发现通知书上的字眼时，完全不敢相信：“这……怎么会？”
李红的情绪都失控了：“胡队长，到底是谁扣留的通知书，这么没良心，我们必须举报他啊。”
胡光年烦闷的看着两人：“胡叔要是知道，早就去找人了，还至于在这里骂人啊。”
李红苦笑：“也就是说不知道。”
胡光年手指杵着下巴：“可能是成分问题，被上面的人扣下了。”
乔十依回头看着走出来的牛春梅，满脸同情。
自从哥哥受刺激疯了以后，牛春梅想方设法的照顾牛长青，可能思索的问题太多，这短短几年时间，头发都急白了。
像个老太太一样。
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胡队长，这是什么东西？”她伸手过来拿，结果乔十依拽着，不敢给。
牛春梅意识到了什么，惊诧又急迫的问：“是……是通知书，我哥哥考上大学了是不是？”
在她的心里，也许拿着通知书，可以让疯癫的哥哥恢复正常，但事实是，在他拿着通知书叫醒昏迷的牛长青时，对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好好的一封通知书都被撕成了几半。
他垂着脑袋说，饿，他肚子饿了。
“哥，你看看啊，你考上大学了，考上啦——”她跪在地面上，拽着牛长青的胳膊，希望哥哥能有一点儿反应。
可实际情况是，对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哥，哥——”牛春梅看着坏掉的通知书，哀嚎大哭。
牛长青所谓的人生，像淹没在疯长的野草里，在时间里，腐烂成肥料，然后滋养那更多的野草。
这件事传得很快，没多久，整个老林嘴都听说了。
有的感慨命运弄人，觉得扣留通知书的人太缺德，也有的觉得是他的报应，理由是……成分不好。
甚至还有的人，怀疑牛长青，是不是真才实学，为什么糟糕的他，会考上大学？
每次听到那些言论的时候，乔十依就特别难过。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别说因为个别原因，通知书被扣留，就连费尽心机考上了，也有人使用心机，替代，从此拥有别人的人生。
“一天都叹了好几口气了，到底怎么了？”去王家借书的时候，王桦看到乔十依唉声叹气多次，拉了把板凳问他，“哪，跟我说说。”
乔十依就把牛长青的事说给了王桦。
王桦也挺同情牛长青：“高考恢复，这一次不要求年龄婚否。对于牛长青而言，是十分宝贵的机会。可偏偏……通知书被扣留。”他想，这人失常了，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
若是清醒中得知自己的前途竟然是这样的狗血，估计精神得崩溃。
“王桦，你能不能帮忙宣传宣传？”
王桦听到乔十依的话，满是费解：“宣传牛长青这件事？”
“没错。”这样真实的悲剧必须警告所有的人，让他们理解理解那些成分不好的后代，“那些孩子啊，也是想要努力活的光鲜的人啊。”
看着乔十依发出的感慨，王桦顿住了，“十依同志，你看起来很是伤心啊。”
“我就是好同情牛长青。”乔十依伤感的说，“同时我又庆幸我秀秀妹妹没有这样的痛苦。不然全家得多痛苦。”
哥哥牛长青经历的事，让牛春梅无法控制情绪，第二天，她出门去担水的时候，晕倒在路边。
路过的人，把她送回去，一醒来，就泪水盈面了。
她抓着那些农户的手，哀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会这样？”
问出这样的问题，知道情况的农户们都不知道怎样回答。
只是大家都看到，岁月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头发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
那痕迹的背后有个代名词，叫痛苦。
疯疯癫癫的牛长青不认识他唯一的妹妹，可他唯一的妹妹，却永远知道命运的不公，把他哥哥压垮了。
好在，他们家的经历，乔十依大肆宣扬，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特殊的事情。
那个同样可怜的道道小朋友，不再因为成分问题，被老林嘴的孩子戏弄，大人嫌弃，未来也还拥有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
比如，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