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脸上浅浅的笑容,在听见墩子说完这些以后,就凝固住了。
死了。
那个被孙司制买通,让孙巧巧和阿莲在迷晕了自己和芸角以后,要把她们送去太液池里的小太监死掉了。
是被灭口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会自缢呢?
顾清欢认真地看向墩子,就问道:“宫里可有调查他为什么自缢吗?”
墩子点头,回答道:“说是之前在御花园里做活儿的时候,被主子责罚了,过得十分不顺心,便想自缢了。”
“在他的房中,找到了他留下来的信件。根据比对,是他自己的字迹。他们便肯定,是自缢。”
他们便肯定,是自缢。
顾清欢读出了墩子话语里的关键,就幽幽地说道:“所以你也不觉得他是自缢,是不是?”
墩子点头,他道:“那日我与林奕安顿好一切以后,就想回去调查一下这个太监的事情。”
“谁知,我们刚刚查到一点眉目,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发现死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打草惊蛇了,现在我还在追查。”
“他要是在宫外有家人,他这样死了,孙司制那里,或许就会安排人送一些好处给他的家人。”
“可要是没有……线索到了这里,只怕就这么断了。”
顾清欢沉默不语。
她心情不好,很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也实在是清楚,墩子现在说的做的,就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只是……
顾清欢忽然想到什么,就问道:“你要如何去做这些事呢?拜托钱阁老那里的人吗?”
“嗯。”
墩子点头,并无隐瞒的意思,眼神看着门口的方向,有点儿幽深,道:“我在宫里出不去,哪怕再有想法,也只能让旁人帮我了。”
“嗯。”
顾清欢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听见想到钱阁老这个人的时候,不免又想起了之前赵司设对自己说的,关于当年那件案子的事情。
“钱阁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清欢忍不住发问。
当初那件事,到底钱阁老只是恰巧办了这件案子,还是说他借助这件案子,清理了自己在内阁的敌人?
顺道将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打发走了,包括自己的父亲,然后自己再顺利进入内阁?
顾清欢知道。
对于这些大臣而言,他们能够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上,一定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但,这件事的两面性,对顾清欢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初要是钱阁老为了一己私欲而对案子当中的冤情置之不理,那就相当于说,钱阁老就是害了顾清欢一家子的人!
问出这个问题后,顾清欢有点紧张,也有一点点的内疚。
她,其实是在试探墩子呢。
“钱阁老他……”
墩子似乎也想了想这个问题,就道:“钱阁老他是个不苟言笑,十分板正的事情。他很严肃,在地方上时,会努力去为百姓们做事情。”
“就是有时候似乎有些古板,他注重规矩礼仪,觉得女孩子应该文静。”
“你知不知道,永宁郡主见了他,每回都想绕道走呢。”
顾清欢听完,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长着短短的胡子,手里拿着戒尺,书塾里的那种板正的教书先生的模样。
钱阁老是这样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听上去也不像是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漠视生命的人。
可人性到底是复杂的。
钱阁老毕竟与魏王殿下乃是外祖外孙的关系,自然墩子身为魏王殿下的人,会觉得钱阁老好。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上次帮了我,这个就送给你吧。”
顾清欢顺手就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香囊来。
这是她自己的香囊,是宝蓝色的,上面没有一丝图案,里面装着她之前让林奕帮自己置办的一些东西。
例如能解毒的,还有丢在地上就能出现烟雾迷晕人的,都是很有用处的一些丹丸。
孙巧巧的事情,多亏了墩子和林奕,不然的话——
以当时的情形,顾清欢和芸角想要全身而退,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里面有很多东西。”
顾清欢介绍了一下,就把香囊塞进了墩子手里,又道:“做这个香囊的时候,我特意没有缝制图案。”
“哪怕不小心掉了,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的东西,送给你倒是没什么。”
“……”
墩子默了默,看着手里的香囊,忽然失笑。
他就说呢。
眼前的这个姑娘古灵精怪的,果然身上有着这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呀,这些香囊里面的东西……
“丹丸都是林奕做的?”
墩子很好奇。
他觉得,要是自己之前也有这样的东西就好了,很多情况之下,或许也不会那么被动了。
“嗯,都是林奕做的。”
顾清欢笑了笑,道:“林奕出身不高,进入宫里以后,也时常被人欺负,现在也只是一个帮人煎药的小医士呢。”
“只是他天赋好,进了太医院以后,能看到许多藏书。这不,就做了这些东西,很好用的!他很厉害!”
墩子听完,扁扁嘴,不知道是顾清欢哪句话让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了,随即他道:“嗯,谢谢你。”
不过——
墩子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真的不知道,女孩子送给男孩子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问题在墩子脑海里浮现出来以后,墩子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或许是知道的。
但在她心里,其实自己或许并不能算是一个“男孩子”吧?
墩子有点懊恼。
当初怎么好端端的,就跟她说了自己是飞雪轩里魏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了呢。
可他的真实身份,又的确不是能够随随便便说的。
顾清欢看出了墩子不停地变化着的表情,就问道:“怎么了?”
“没事。”
墩子回过神来,摇摇头将荷包好好的收下来以后,就道:“就是在想,你把这个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
“这个好说。”
顾清欢莞尔,道:“我手艺这么好,再做一个差不多的香囊就是了。至于这些丹丸,林奕还能做,我也不愁!”
再做一个差不多的香囊。
墩子一听这个,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他想着,自己要是戴着和她一样的香囊,似乎也是一件好事呢。
“好,那我就放心了。”
墩子语气轻快不少,旋即看了看外头,就道:“雨似乎停了,时辰不早,你要不要先回去?”
“你们尚宫局规矩严,你出来太久,也不好。”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御花园里的那几盆铁脚海棠,放在房檐底下没关系吗?”
顾清欢有点担心。
要是被御花园里负责扫洒的宫女太监看见了,会不会搬走呢?
“没事儿。”
墩子一拍胸脯,就道:“我待会儿回去,将它们放回原位就是了。你放心,等到郡主那里想起来,想要赏花的时候,它们一定好好的。”
“那就好。”
顾清欢点头,安心了不少,就回了尚宫局。
回去的一路上,顾清欢都在想那个自缢的太监的事情。
他的房间有没有被人搜查过呢?
她要是再过去,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顾清欢心乱如麻,她本来也想着这几天找机会查查这个人的,只是这几日孙司制那里经常会给她安排事情,她走不开。
没想到,还真出了事情。
回尚宫局,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司制房里,顾清欢刚一回去,坐在上首的孙司制就望了过来,用不善的眼神看向顾清欢,问道:“下着大雨还跑出去,去哪儿了?”
说完她又仔细打量顾清欢,见顾清欢似乎并未淋湿,就冷笑道:“该不会,是去做什么事儿了吧?”
“孙司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欢心头一凛,迎上孙司制不善的眼神,就淡淡道:“我出去,是因为之前和郡主约定好了,要一起在御花园里观赏铁脚海棠。”
“那几盆铁脚海棠都是栽种在花盆里的。今日下这么大的雨,要是我不出去将它们挪到别的地方,只怕会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届时,只怕郡主再想要赏花也是不成的了。为了这个,我冒着大雨跑出去,又有什么问题呢!?”
孙司制显然没想到顾清欢竟然能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她一下子吃瘪,讪讪一笑,就道:“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倒是我们顾掌制,如今真是厉害了。”
“就连郡主都和你约好了要一起观赏铁脚海棠。啧,这样的福气,果然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听着孙司制酸溜溜的话语,顾清欢也忍不住讥诮道:“是啊。这样的福气,的确不是人人都有的。”
“说起来,郡主与我约好的那天,正好是太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的那日呢!那日天气这么好,的确是个好日子。”
说着说着,顾清欢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像是才想起来孙巧巧是在那天晚上被发现溺毙在太液池了似的。
顿时,顾清欢就歉然道:“真是抱歉了孙司制,我提起那日的事情,让你伤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