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司制病了五六日。
起初是林奕在给她诊治,顾清欢与芸角,和林奕之间也算有几分默契,慢慢治着,孙司制都是浑浑噩噩。
睡梦里,总是颠三倒四说胡话。
一来二去,这尚宫局里,对孙司制的猜测,还有流言蜚语也就更多了起来。
三四日后,柳尚宫显然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终于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找了另一位太医回来,说是陪着林奕一起给孙司制诊治。
如此一来,先前的计策自然不能再实施下去了。
满满的,一两日后,孙司制的情况就好了一些,不再说胡话了,人虽然还病着,有些不大清醒。
她这个样子,柳尚宫松了口气,便也找了机会,将尚宫局里的人召集了起来,让她们不许再胡说。
女史们面面相觑,表面上是答应了,内心里某些认定了的事情,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改变的。
这天傍晚。
顾清欢忙完了事情回屋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膳房找芸角一起吃晚饭。
“清欢。”
芸角远远地对着顾清欢招了招手,顾清欢忙走了过去,就见芸角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一大碗的烧排骨呢。
是白萝卜烧排骨,萝卜炖得入味了,排骨也是有肉的那种。
看见这道菜,顾清欢的眼睛就亮了,喜滋滋道:“这几日实在是辛苦了,都没吃到多少肉。”
“这下倒好,你这道菜,实在是让我喜欢!”
说完,顾清欢夹了一块萝卜在自己的碗里,萝卜上还带了一些汁水呢,米饭里配上这样的汁水,顾清欢都能多吃一些饭。
“吃吧吃吧。”
芸角看着顾清欢瘦瘦的脸颊,忍不住就心疼道:“你也别太辛苦了。这几日孙司制病着,许多事儿都是你在操心。”
“瞧你,之前就是瘦瘦的,现在更瘦啦!”
“这道排骨,还是我一大早的时候找了司膳房的姐姐,给了她一串铜钱让特意给你留的呢!”
“宫里刚好有贵人想吃,我就让她多准备了一些,剩下的好留给你。怎么样,我还是对你很好的,是不是?”
顾清欢眯了眯眼睛,就选了盘子里最大的那一块排骨夹给了芸角,柔声说道:“是呀是呀,你对我最好了。”
“那,咱们姐妹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一块最大的,我就留给你啦,怎么样?”
芸角含笑点头,就一边吃,一边道:“嗯嗯,我的清欢也是对我最好的了。”
吃过晚饭。
姐妹俩走在尚宫局的院子里,芸角就拉着顾清欢到了一个角落里,说是这里的海棠花开了,想看看花。
到了地方,这儿是有一棵海棠树,只是树上就零零散散的几颗快要开得谢了的花,哪儿来的花看?
“哪有海棠花呀?”
顾清欢不解,看向芸角。
芸角神秘兮兮一笑,指了指尚宫局的后门,就对顾清欢道:“就在后门外头呢,快去快回,我在这里帮你放风!”
放风!?
顾清欢觉得奇怪。
但想着芸角一向是一个稳妥的性子,也没再想那么多,点点头后,就从尚宫局的后门出去了。
后门口,顾清欢还想看看是不是这儿最近移植了海棠树过来呢。
天都要黑了,她快些看了也要回去。
正想着,角落里,有个人忽然冒了出来,喊了顾清欢一声,道:“我在这儿。”
听见声音,顾清欢一愣,往暗处看了看,就发现竟然是墩子藏在角落里探出头来,朝着顾清欢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枝海棠花,上面有好几朵开得十分娇艳的铁脚海棠。
看见这铁脚海棠,顾清欢一下子认了出来,只怕就是御花园角落里,永宁郡主喜欢的那几朵铁脚海棠吧?
“你怎么来了?这些花儿,是御花园的那些?”
顾清欢发问,墩子点头,把花递给顾清欢,就道:“今日听说郡主去赏花了,就是你们有事儿忙,不得空陪着她。”
“我想,既是她看过了,也想让你看看,就去摘了一枝回来,拿给你。”
看着手里的花,顾清欢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感动。
她不过是个小女史罢了。
喜欢花儿,那也只能远远看看,宫里的东西,一样比一样金贵,贵人们喜欢的花儿,她们连肖想一下都是不成的。
更何况,去摘下来?
殊不知,惹恼了那些贵人们,兴许自己的一条性命,还不如那一朵花儿来得珍贵呢。
墩子却这样给她摘花。
“谢谢你。”
顾清欢客客气气说完,又想了想,道:“只是,你这样做还是不好。要是郡主哪日还想去赏花,发现花被人摘了,生气怎么办?”
“没事儿。”
墩子浑然不在意,只道:“我偷偷去的,没人发现。她哪怕再看时发现花被摘了,也不知道是我。”
“再者,这花你也是喜欢的。要再不看,过几日就该凋谢了,那多可惜。”
墩子是记得的。
那日看着顾清欢在雨里搬花盆,他心疼来着。
“……”
两人有些沉默。
墩子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顾清欢,道:“这个,是我托人在宫外打探到的消息。”
“那个太监的家人——前几日一家子出门在京郊上香的时候,遇上山匪了。掉下悬崖,现在生死不明。”
“你说,这件事,是谁干的?”
!
听见这个消息,顾清欢的心一下子就沉了沉。
那个太监的家人。
顾清欢曾在他的日记里发现,他出身于京郊一家农户,家里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是大姐,早已嫁人。
两个哥哥帮着家里种地,他四岁那年,家里闹了饥荒,姐姐被饿死了,没办法给家里送吃的。
他家里没办法,只能把他送进宫里去换钱。
这些年,他和家里还是有来往的,偶尔得了贵人们的赏赐,会托人捎一些银钱什么的回家。
家里,也因此稍稍富裕了几分。
在京郊盖了一间两进的宅院,还买了几亩地,也算是有了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日子不再像以前那么穷苦了。
至于烧香……
是他家里的两个嫂嫂过门多年都没有孩子,家里着急,正巧前几日路过一个老道士,指导他们去拜佛求药。
这不,舟车劳顿往京城另一处的寺庙里去的时候,就在路上遇见了山匪,一家子齐齐掉落了山崖。
“他娘,两个哥哥嫂嫂,都掉下去了,现在生死不明。只有他爹,因为正好进城给人送货,留下了一条性命。”
墩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神收敛了些许,显得有些暗淡和愤怒,又道:“可是——我的人却没能查到他爹的下落。”
“说是送完货出宫的时候,也不见了。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一件事情吗?”
顾清欢摇了摇头。
肯定是没有的。
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一定是被人害了的。
只是,孙司制再怎么厉害,在宫里或许有自己的一些亲信,能够买通人,要了那个太监的性命。
可是宫外,她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这个太监的一家子都灭口?
太难。
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办到!
“墩子,我知道了。”
顾清欢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在这件事的背后,水还很深很深。
孙司制,在这宫里肯定还有别的帮手,是谁呢?
刘太后吗?
可,刘太后位高权重,至于为了一个孙司制,付出这么大的手笔吗?
她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
顾清欢很怀疑。
思索良久,顾清欢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得对墩子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宫外——”
“他的父亲,和掉落山崖的家人,你还能帮我继续追查吗?我,我可以给你银子!”
顾清欢想了想,就道:“那个太监被灭口之前,得了一匣子的银子呢,有不少,我可以都给你!”
顾清欢也实在是不认识宫外的人。
能帮她的,似乎只有墩子了。
“……”
墩子无奈地笑了笑,他看着顾清欢,想了想,就道:“你如果一定想要给我,那就给我吧。”
“不过,我帮你,也不单单只是因为银子。”
墩子抬眸,一脸认真地看着顾清欢,就道:“从前,钱皇后还在的时候,治宫严谨,宫里几乎没出过什么事儿。”
“如今,却发生了这些事。”
“我想,我或许应该阻止。或许,应该在她不在的时候,做点儿什么。”
顾清欢看着墩子,脑子里闪过了一件事。
陈尚宫的事情。
钱皇后治宫严谨,不喜欢冤枉旁人,对底下的人从来也都是十分宽和的那种。
那,为什么陈尚宫落得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顾清欢很想问问墩子。
可她看着墩子认真严肃的样子,却没能问出口。
墩子是魏王殿下的人。
而钱皇后,是魏王殿下的生母,在墩子心里,钱皇后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的,她哪怕提出疑问,也是无用。
“我知道了。”
顾清欢点点头,就对墩子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时辰不早,我也先回去了。”
“这件事过后,我或许会对孙司制那里做一些事。我想,引导她自己说出真相。我会去尝试,但不一定成功。”
“你放心,对宫里,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抓出凶手,宫里才能真真正正的干净,是不是?”
墩子颔首,只叮嘱道:“你,小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