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低头站在一侧。
眼角的余光,仍在打量着景泰帝。
今日之事,忽然扯到寿宁宫的人,还牵扯上了与刘太后关系不浅的香椿,实在是让景泰帝十分怀疑。
他们母子之间,会因为产生嫌隙吗?
景泰帝没有儿子,他很担心以后皇位的归属,但对于刘太后而言,她年事已高,能不能活到景泰帝驾崩那天都还不一定呢。
刘家以后的未来,在刘太后的心里或许更重要。
这个,就会让刘太后和景泰帝之间产生矛盾了。
真好啊。
顾清欢不动声色扬了扬唇角。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会和香椿有关,是她没有想到的,当初的这条漏网之鱼,顾清欢一直都是想要想办法去解决的。
奈何,香椿也实在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知道怎的傍上了刘太后。
有了刘太后的保护,顾清欢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对香椿做什么,更何况顾清欢和刘太后之间的关系……
实在是算得上恶劣。
她要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对付不了香椿不说,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都是说不清楚的。
就是没想到,这次香椿自己竟然犯了错,还是个这样微妙的错误。
景泰帝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始作俑者?
不管自己母后的心意,依旧痛下杀手么?
在刘太后的心里,香椿到底有没有分量呢?
刘太后会选择保护香椿吗?
母子俩,要是能因此起冲突就好了呀。
顾清欢的心里,都有点儿期待了。
她暂时按捺住了,只随着一旁的阿雯照顾着床榻上的徐才人,等候着香椿的到来。
一刻钟后。
殿外,响起了小太监的传唱声。
“太后娘娘到——”
!?
刘太后来了?
顾清欢眉毛一跳,虽然诧异,但心中某种微妙的感觉,却也因此被带动了。
刘太后为什么过来?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徐才人被蛇咬,骤然失子的事情了,她来……目的是什么?
想着,景泰帝已经起身,去迎刘太后了。
顾清欢和阿雯也顺势起身,矮身下来,跟着屋子里的其余人一起,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后娘娘。”
刘太后进来以后,视线只落在了景泰帝的身上,并没有叫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们起来的意思,问道:“皇儿。”
“听说徐才人失子的事情,有意外?她是怎么说的?”
“……”
景泰帝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刘太后,说实话,他是真的不信刘太后什么都不知道。
可既然刘太后问了……
“回禀母后。”
景泰帝还是重复了一遍事情,然后道:“因此,根据这个宫女所说,这件事的重点,就在于香椿了!”
言罢,景泰帝还看了一眼那个招供香椿出来的宫女。
宫女被景泰帝冷冷的目光一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道:“奴婢……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香椿姐姐吩咐的。”
“皇上,太后娘娘!求求你们念在奴婢说出实情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性命吧!”
宫女不停磕头。
只几下,她的额头上,已经有红色的鲜血了。
顾清欢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看向景泰帝,等着景泰帝的反应。
然而。
景泰帝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刘太后却是猛地一脚踢向了那个宫女,骂道:“你这个蠢货!”
“自己犯了错,竟然还往别人的身上推?以哀家看,就是现在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也不为过!阿长!现在就去!”
阿长。
刘太后说完,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冗长脸的嬷嬷立即就上前,要来抓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自然怕得很,不停地重复着她没有说谎,真的是被香椿指使的云云,但依旧抵挡不住这个叫阿长的嬷嬷。
顾清欢看得有些吃惊。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想看香椿下场的缘故,顾清欢的心里,是愿意相信这个小宫女说的话的。
可刘太后竟然这么毅然决然,连问都不问香椿,直接就将香椿给保了下来。
香椿和刘太后之间,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当初传言所说,香椿去寿宁宫送衣裳,恰巧被刘太后看中,然后留下在寿宁宫里伺候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是不是……
这一切,就是提前谋划好的。
刘太后早在知道香椿落入浣衣局以后,就已经在制造这件事,要将香椿捞出来了。
可要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刘太后与香椿是巧合,这次又什么都不问,那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果然。
顾清欢有的疑虑,景泰帝也有,他呵斥了一声,令阿长停了下来,然后看向刘太后,问道:“母后。”
“何以你这么确信,这个宫女在说谎?那个什么香椿,她就一定是无辜的?”
面对景泰帝的质问,刘太后望了过来,眼神阴晴不定,过了许久,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大约是意识到,自己不能和儿子产生嫌隙。
他们之间,是亲密无间的母子,但无论怎么说,儿子已经是帝王了,自己再独断专行,已是不能。
“皇儿。”
刘太后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因为在这之前,香椿一直都是待在寿宁宫没有出去的。在来之前,哀家已经问过寿宁宫里的人了。”
“寿宁宫里,不少人都可以为香椿作证。”
“因此哀家才可以断定,香椿是无辜的,而这个宫女……指不定怀着什么腌臜的心思,想要谋害徐才人。”
景泰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太后。
原先,景泰帝眼里的不信任,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不少,他道:“嗯,母后所说,朕待会儿也会一一查问的。”
“阿长,去将寿宁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给叫过来吧。”
刘太后不可置信!
自己的儿子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都这么说了,他竟然还要重新查验?
是不相信自己了吗?
“皇儿!”
刘太后喊了一声。
但,景泰帝仍然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刘太后,道:“此事,事关社稷。徐才人怀的,是真的孩子。”
“她无端受害,朕很不高兴,宫里竟然有人敢如此兴风作浪!下次是徐才人,殊不知再下一次又会是谁?”
“母后,你应该也不希望,宫里存在这样一个人吧?”
刘太后无法反驳。
她定定地站在这里,认清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的儿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要有谋算。
他在处理朝政的时候十分敷衍,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懒得管这些而已,他的身上,已经有几分作为帝王,真正应该有的样子了。
“好。”
刘太后咬了咬唇,到底是随着景泰帝一起坐下了。
呀。
顾清欢看得惊讶。
没想到,景泰帝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一面?
正想着。
刚刚坐下的刘太后显然也往徐才人这里看了一眼,眼神不是很好,不太高兴的样子,然后就发现了顾清欢。
一下子。
刚刚坐下的刘太后,差点直接跳起来。
“顾氏,又是你!”
刘太后大约是觉得,顾清欢像是一缕阴魂一样,怎么都缠绕着自己,散都散不开,实在是太烦人了。
顾清欢却是莞尔一笑。
嗯……
怎么刘太后这个样子看起来,和以前孙司制的样子,有一点点相似呢?
“是奴婢。”
顾清欢又服了服身,解释道:“徐才人中毒的时候,正巧被奴婢发现。今日徐才人情况不好,也是奴婢让阿雯去请了皇上过来的。”
“徐才人失子,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而是将来大夏江山的继承者。这是大事情,如何能够怠慢呢?”
“奴婢想,太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刘太后动了动嘴皮子。
她死死地看着顾清欢。
顾清欢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无论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还是恭恭敬敬的语气,都是没问题的。
她哪怕是想要鸡蛋里面挑骨头,都是找不出来的。
可!
直觉告诉刘太后!
顾清欢表面上这个样子,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两厢看着,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景泰帝无意这个时候让顾清欢和刘太后再有什么情况发生,就道:“顾氏,你也不是这里的人。”
“徐才人的事情,朕后续会让人好好照顾她的,你且放心就是了。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忙司制房的事情吧。”
说到一半,景泰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话都到了嘴边上了,还是没说出口。
“去吧。”
他像是有点不高兴。
顾清欢看出来了。
她绣的那不像样的鸳鸯,景泰帝肯定是看到了,对此他心里不满,或许想问,或许想责罚。
到底,现在都不是时候。
“奴婢告退。”
顾清欢也十分识趣,虽然她很想看看今日景泰帝审问香椿的时候到底会是个什么场面。
但她也没办法强行留下来了。
离开时,顾清欢路过了香椿的身侧。
香椿跪在自己的身边,面朝着景泰帝和刘太后的方向,她有些惶恐,脸色也有些白,穿着宫女的衣裳,虽然打扮得还算不错。
可真要说,和她以前做女史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区别的。
前世香椿做了掌设。
她那时风管无限,可比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多了。
没想到。
现在她们两个的处境,却调转了一个方向,也不知道香椿看见现在的自己,自己身上这一身司制的服饰,会作何感想?
香椿没说话,紧紧地咬着嘴唇,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顾清欢轻轻一叹,低声道:“香椿姑娘不必紧张,皇上和太后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这手捏成拳头,真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可怕呢。”
说着,顾清欢又转身,对着景泰帝、刘太后盈盈一服身,道:“奴婢失言了,奴婢告退。”
言罢,转身离开,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