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辰的笑,如春风般和煦。
顾清欢看在眼里,却无法给出回应,张太后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呢,她还是别留什么破绽好了。
须臾,永宁郡主回来,看见张太后坐到自己身边来了,有些惊诧。
张太后却是对着永宁郡主挥挥手,宠溺道:“今日你的表现很好,哀家想多和你说说话!好孩子,过来吧。”
永宁郡主眨巴眼睛,先是瞧了一眼顾清欢,大约是确定了顾清欢没什么事情以后,这才放心回到了张太后的身边。
张太后的慈祥,大约是只有对着永宁郡主、朱彦辰才是真心实意的,她关切了永宁郡主一番后,蹴鞠会也逐渐到了尾声。
快晌午了。
宫里安排了流水席,若是想用午膳,可以留下,若是乏了的,便各自回府休息就是了。
诸人渐渐散了,张太后也累了,便要永宁郡主、朱彦辰一起,跟着她回寿安宫用午膳。
顾清欢自然没有参与,她与永宁郡主分别,永宁郡主不舍得地拉着顾清欢的手,道:“本来还想跟你一起赏菊的。”
“这次看来是不行了,明儿我若得空,我再让小鱼去找你吧?”
“你受了伤,留在司制房里也做不了活儿,正好趁机休息休息,出来走走也是好的,是不是?”
顾清欢是没法做活儿。
这几日司制房的事情,她只是统筹一下,要动手的,都是交给丁香在做的,要是丁香做不好……
她右手受伤了,拿左手做刺绣也实在是别扭,还很慢,也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要说休息几日,顾清欢正好也有这样的想法。
“好。”
顾清欢答应下来,趁着晌午日头毒辣起来之前,就回了司制房。
芸角在等着顾清欢,见她回来了,就带着饭菜和顾清欢一起回房,顺便喋喋不休的问起了今日蹴鞠会的事儿。
“马球,听上去好像很厉害呢!可惜,我只见过马儿跑,没吃过马肉,也不知道打马球是什么样的。”
芸角喜欢玩儿,对打马球还是感兴趣的。
顾清欢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就道:“你若是喜欢,以后在庄子上养两匹马就是了。”
“咱们也不急,慢慢学着骑马,等学会了,骑着马儿出去跑跑也好。也打打猎什么的,多有意思呀?”
芸角一听到顾清欢说起出宫以后的生活,眼里也多了几分向往,就道:“嗯,也是。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了,养两匹马儿!”
“呃,两匹可能不够!家里还得有马车呢,林奕可能也需要骑马。哎呀,具体养多少,以后再想就是了!”
芸角摆摆手,见顾清欢光顾着和自己说话都不吃饭了,忙就夹了一块排骨进顾清欢的碗里。
“先吃东西吧!别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聊!”
芸角笑着,心情颇好,要不是在吃饭,顾清欢都感觉芸角肯定都想要哼歌儿了。
约莫两三日的午饭后。
芸角和顾清欢携手,走在尚宫局的小花园里,看看小花园里尚未开败的山茶花和月季花,也算是“踏秋”了。
“宫里虽然是四四方方的天地,但其实景致还是不错的。我听林大哥说,其实民间有不少人,辛苦劳作,根本没机会看看景色呢。”
芸角看着尚宫局里的“美景”其实已经非常知足了。
顾清欢看着芸角眉眼里带着淡淡笑容的样子,也跟着莞尔道:“可不是嘛?成天都在想怎么填饱肚子,自然没工夫再去管别的事情了。”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一个人要是都吃不饱穿不暖,饿得饥肠辘辘,冻得瑟瑟发抖了,那自然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情了。
芸角一想也是,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觉得饭后消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准备回去了。
“走吧,回去睡个午觉,我再帮你看看伤口怎么样了,是不是都没有缠绷带了?还疼吗?”
芸角十分关切。
这个时节,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绷带适当缠着,免得伤口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结痂了也就不用缠着了。
不然一直捂着,也是不利于伤口好转的。
顾清欢刚想要回答,后头丁香急匆匆跑了过来,像是有什么事儿。
“顾司制,芸角姐姐。”
丁香来得虽然比较着急,不过似乎并不焦虑,见惯了丁香匆忙过来说“坏事”的顾清欢,这回稍微踏实了那么一点点。
“怎么了?这样急,慢一些。”
顾清欢说了一句,丁香已经到了跟前了,便道:“也不是什么。就是我听说,近来入秋以后,黄淮一带的地方雨水比较多。”
“那里的堤坝不是很稳固,河水里有些淤塞的淤泥。朝廷便准备派钦差过去,疏通河道,顺便加固堤坝。”
“皇上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就决定派顾大人过去。顾司制,我就是听说,你爹爹明日就要离京,这才过来跟你说说这件事的。”
“可惜了,咱们宫女身在宫内,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去的。不然的话,你爹爹离京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去送别一下比较好的,是不是?”
疏通河道,兴修堤坝。
顾清欢一听丁香说起这件事,心头就不免震了震。
她险些忘了。
前世这时候,黄淮一代就出过事情,在入冬之前,因为秋日里连绵不断的雨水,那里的堤坝被冲塌了!
淹没了好些农田,弄得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再加上景泰帝不是一个能治理朝政的人。
虽然说朝廷发了赈济灾民的粮饷下去,但却一层克扣一层,十成的东西,最后到百姓手里的,几乎是连一成都没有了。
百姓们日子过得不好,心中对朝廷十分怨怼,就有人闹事了。
起初还只是占山为王,劫了一些官差来要挟,想要获得粮食,后来险些愈演愈烈,闹得很大。
若不是那时候景泰帝及时发现问题,再加上朝中还是有着一些有良知的人,出面解决了这件事,给了百姓一口温饱。
不然……
顾清欢觉得,前世估摸着景元帝都不必努力从回纥回来,景泰帝的皇位就已经被折腾没了。
这一世,雨才刚刚开始下而已,河水逐渐上涨,因为河道淤塞泥土的缘故,已经有人发现了端倪,禀报了这件事。
要是现在派人过去疏通河道,那么即使是再过半个月,雨水一直积累,恐怕就算是河水蔓了上来,也不至于像前世一样,弄得那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的。
也就是说……
其实前世在这场雨刚刚开始下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员发现不对劲,及时上报朝廷了,只是没有引起重视而已吗?
这一世,许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
景泰帝为了坐稳皇位,防止景元帝“篡位”,勤勉了许多,注意到了这件事,便立即派了钦差过去?
顾清欢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是最有可能的。
不然,解释不通呀,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不过。
这回去的钦差,竟然是自己的爹爹,说来她爹爹从前在江州的时候,也有参与兴修堤坝之类的事情,做的一贯很好。
莫不是因为这个,景泰帝才派他去的?
顾清欢听丁香说完,便道:“爹爹对这些事情有经验,我想他去的话,应该是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丁香听了,也是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顾司制你这么厉害,爹爹肯定也很厉害的,这次有他,老百姓肯定不会受苦了!”
顾清欢看着丁香吹捧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过了一会儿,顾清欢还没来得及午睡呢,司制房外头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人是小鱼。
看见小鱼,顾清欢大约就猜到了她的来意,前几日永宁郡主已经和自己约好了,得空就去太液池边上,观赏菊花。
这几日永宁郡主一直不得空,想来便是今日了,因此小鱼来了。
“顾司制。”
小鱼客客气气服身,简单说明了来意,果然和顾清欢所想的一模一样,又道:“眼下时辰还早,郡主正准备午睡呢。”
“她让我过来,也是想提前和司制说说这事儿。待会儿司制若有事要安排,也可以先去安排了再去太液池。”
顾清欢颔首,知晓永宁郡主已经想得十分周到了,就道:“辛苦你跑一趟了,我知道的。待会儿我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太液池。”
说着,顾清欢看向芸角,问道:“你不是说一直很想踏秋么?待会儿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太液池?”
芸角一脸的向往。
只是,期盼刚刚浮现上来,芸角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去,但是去不了。你知道的,自从赵司设成了尚宫以后,现在司设房里主要都是我在管。”
“事情好多,只怕是走不开的。清欢,你去就好了,记得小心一些手上的伤,可别磕着碰着了。”
顾清欢知道最近芸角忙。
快入冬了,入冬后紧跟着就是年下,年节上总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时候的,这段时间司制房、司设房、司珍房都很忙,芸角自然也不例外。
她去不成,那……
“那我便自己去吧。”
顾清欢安慰芸角道:“你也别难过,要是我瞧见什么好看的花儿了,就问问郡主,能不能搬一盆回来可好?”
“到时候放在你的屋子里面,你即使是足不出户,也可以赏花了。”
芸角一听觉得不错,忙就答应了。
……
这日。
顾清欢午睡起来以后,就往太液池那边去了。
刚到地方,远远的顾清欢除了瞧见已经在凉亭里拿了鱼食喂鱼的永宁郡主以外,还瞧见了另一个人。
朱彦辰。
他就站在永宁郡主身侧,看着水池里面的鱼儿,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心思并不在这里似的。
他怎么也在?
顾清欢心头跳了跳,想起了一件事。
说来,那次蹴鞠会以后,这几日永宁郡主一直在忙活,其实就是张太后那里在帮她张罗郡马的事儿。
秦公子是很合适的,只是具体如何,还得详细看看,要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是否合适,以及安阳侯府更详细的一些情况什么的。
永宁郡主这几日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差的,就盼着她的婚事能够好好的没有一丝一毫错漏才是。
至于朱彦辰那里。
张太后也是想要为他选妃的,听说已经挑中了两个府里的姑娘了,还在蹴鞠会以后,特意请进了宫里,让她们和永宁郡主一起玩耍。
一个,是王首辅家里的千金,还有一个么,竟是那日与顾清欢起了冲突的云姑娘。
这事儿也是永宁郡主派小鱼过来告知顾清欢的。
说是那个云姑娘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云姑娘的才情其实是不错的,在京中女学经常能够拔得头筹。
张太后觉得,云姑娘家世不强,若是嫁进来了,以后就只能依附在朱彦辰那儿,是不敢有什么心思的。
做一个侧妃,当“红袖添香”之用,锦上添花还是非常不错的。
反观王首辅家的姑娘,首辅千金,听上去来头不小,但如今的王首辅,是个非常圆滑的人,之前尽心辅佐景元帝,现在尽心辅佐景泰帝。
这人有本事,头脑又好,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更倾向于这两位帝王之中的哪一个。
自然而然。
张太后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重新把皇帝之位拿回来,肯定是希望拉拢王家的,要是王姑娘能做魏王妃……
那么,等同于将王首辅和景元帝绑在了一起,将来要行事,自然就容易了许多。
王首辅是翰林院的出身,在京中、地方上的门生极多,乃是儒学界“一呼百应”的人物,有他的支持,等同于半个朝廷都在自己的手里了。
小鱼当然没告诉顾清欢这些,她只说了张太后请了哪两个人,之后的这些,是顾清欢自己分析出来的。
这会儿。
顾清欢远远看见朱彦辰,别的“好事”没想起来,倒是先想起了他要选妃的事儿了,脚底下的步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咳。
朱彦辰也在的话,她是不是还是等一等再过去好呢?
正犹豫着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顺子已经从顾清欢的身后绕了出来,从灌木丛中探出来了一个脑袋,好奇地就问道:“顾司制怎么站在这里?”
!?
听见顺子的声音,顾清欢差点被吓到,脚都要滑进太液池里了,勉强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看清楚原来是认识的人以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
偏头时,顾清欢才注意到,顺子的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咦?
一束十分红艳山茶花?
所以,他是为了这花束,才跑去灌木丛里的?
弄得一脑袋都是树叶子,真是……
“你这是?”顾清欢忍不住发问。
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约也是看出来了顾清欢差点被自己吓着了,刚刚想要开口回答,不远处的凉亭那里,朱彦辰已经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