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眼眸深邃,打量着赵尚宫和丁香。
重生一世,顾清欢早已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丁香之前与她要好,若是一直没有算计,是她的朋友,那么她会护着朋友的。
可丁香背叛了自己,与前世的香椿一样,只想着让自己死。
那就不可能原谅了。
她们两个,要不死不休。
“顾司制!”
丁香一下子慌了,她和顾清欢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是了解顾清欢的心性的,一边喊着,就朝着顾清欢跑了过来,在顾清欢的面前跪了下来。
“我也是听信了王掌饰的谗言!是她骗了我,我以为你犯了错,所以我才站出来的,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
“我们以前关系那么要好。我们之间,是朋友的,对不对?”
丁香一边哭,甚至都害怕得发抖了,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的,顾清欢是真的差一点点就要相信丁香了。
就一点点。
顾清欢摇了摇头,撒开了丁香抱着自己的腿,矮身下来,抓住了丁香的手腕,撩开了她受伤的手。
那上面,还包着纱布呢,显然还没完全好。
“丁香,刚刚是不是我说得还不够完全,因此你一直都抱着侥幸呢?那现在,我来问问你,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我还记得清楚,那日在司制房里,她们说你手受伤了,还坚持做事儿,而我就不如了。其实,这些都是你故意挑拨的吧?”
“这些手段太拙劣了。丁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你求我,也是无用的。”
顾清欢说完,瞧了一眼知南。
知南明白顾清欢的意思,点点头,就道:“那日在太液池边,我咬了那个‘小太监’一口。因此她的手臂上,会有伤痕。”
“正好,就是丁掌制受伤的这一只,真的太巧了。我听说,丁掌制也是那晚上受伤的,手上一条长长的划痕,是不是?”
“就是不知道,丁掌制那一道划痕之下,是否还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呢?”
丁香瞪大了眼睛。
她开口想要辩驳,却又想起知南说过的另外一个细节。
徐婕妤曾经比对过鞋印的大小,像是一个女子的,与知南的鞋子大小差不多,而丁香的脚,的确不大!
“丁香。”
顾清欢看着怔怔地站在那里的丁香,便缓缓道:“事已至此,你也没什么狡辩的必要了。”
“你的手受伤了,或许划痕已经掩盖了被咬过的痕迹。但我想,咬的痕迹总归是更大一些的,划痕想要掩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点,只需要请太医院的太医再过来看看就能真相大白了。”
“当然,你若是仍然冥顽不灵,我也可以再对比对比你和知南的鞋印。这一点只要也对上了,我想你就没办法再辩驳了。”
丁香动了动嘴皮,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上头的赵尚宫也不再为丁香说话了。
赵尚宫也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丁香只能是一颗废掉的棋子了,再为其说话,自己只怕也是要惹祸上身的。
“是我。”
丁香跪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双目无神,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她承认了一切。
是她和王掌饰合谋,企图谋害李司饰和顾清欢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们两个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一个想要当司饰,而另外一个想要当司制,两人一拍即合,这才策划了那么多的事情。
甚至包括李司饰性情大变,忽然想要争夺尚宫的位置了,也是王掌饰在一边撺掇的,她在李司饰生病以后,在她的药物里加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服用以后,人会变得焦躁,王掌饰再从旁引诱,就容易了许多。
再包括之后。
李司饰没选上,发狠了似的想要报复,也是王掌饰引诱的。
王掌饰本来想引诱李司饰去谋害赵尚宫,却不料那天刚好出了意外,出事情的人变成了顾清欢。
顾清欢受伤以后,丁香发觉了王掌饰的计划,便与王掌饰合谋,决定两个人一起动手,除掉顾清欢和李司饰两个人。
掖庭那边,也是丁香联络的花嬷嬷,将王掌饰弄回来能让人迷幻的药物,交到了花嬷嬷手上。
说起来,李司饰即使是服药以后,人有时候还是会清醒的,李司饰负隅顽抗。
因此,在知南去探望李司饰的时候,李司饰才会叫知南走。
因为李司饰知道自己被害了,但是她时而清醒,时而却会发疯害人,李司饰担心知南被自己牵连,被自己伤害,这才不让知南来的。
李司饰,其实是个好人。
哪怕她自己都快没命了,却还想着保护身边的人。
顾清欢从知南的话语里知道这一切以后,也是不免觉得自己的鼻尖酸酸的。
这其实很难得了。
偌大的宫里,充满了尔虞我诈,昨日是朋友,今日或许就会因为利益不同而成为敌人了,当初的张太后就是如此。
但李司饰,却能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还想去保护别人,实在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顾清欢有些感慨。
丁香说完一切以后,赵尚宫摆摆手,要示意宫女过来,将丁香带走。
顾清欢见状,拦住了赵尚宫的那些人,就道:“这件事,为了避嫌,还是不劳烦赵尚宫你了吧?”
“我想,让徐婕妤的人来处置丁香,才是最为公正的。毕竟当初知南,也是徐婕妤救回来的,不是吗?”
顾清欢说完,那位徐婕妤的宫女也当仁不让站了出来,表示自己家的婕妤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的。
赵尚宫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答应了。
事已至此,众人这才纷纷散了,赵尚宫一脸的疲惫,叫人过来,要扶着她回屋,先休息休息再说。
顾清欢扫视了屋子里一眼。
所有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比较复杂。
她们都纷纷走了,走出去很远,还在窃窃私语讨论今天的事情。
都没有想到,今年是如此的“流年不利”,这回又折损了一个掌制和一个掌饰呢,原先尚宫局里许多年都不变的人,今年竟然全都变了样子。
顾清欢也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芸角牵着顾清欢,还死死地咬着唇,看上去不是很甘心的样子。
丁香、王掌饰、花嬷嬷这三个人是解决了,但是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的那个人呢?
她可还是安然无恙的呢!
门口。
跟着顾清欢一起出来的,还有钱司膳。
钱司膳一脸的疲惫,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忧心忡忡。
“钱司膳。”
顾清欢叫住了她,笑着开口问道:“也不知道钱司膳有没有时间,和我喝一杯茶,说说话呢?”
顾清欢有此提议,钱司膳是吓了一跳的,钱司膳显得惶恐,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自然是说说司膳你的事情了。”
顾清欢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道:“今日的事儿,钱司膳你也看到了。她的左膀右臂,可是一个都没有了。”
“或许,你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个了。但是……”
“你觉得,当她的左膀右臂,真的会有前途么?她或许许诺了你不少东西,但那些虚无缥缈的,实在是太难去实现了。”
“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不一定呢。”
“……”
钱司膳沉默了。
她往赵尚宫屋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今夜子时,你和芸角偷偷过来吧。”
话音刚落,钱司膳又勃然大怒,对着顾清欢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司饰的事情,就算是和你没有关系!”
“尚宫局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都是因为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言罢,钱司膳拂袖而去,仿佛和顾清欢说得十分不愉快似的。
芸角愣了愣。
什么意思呀?
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说今夜子时见面,怎么忽然又变脸了?
“清欢,这……”
芸角想问,顾清欢却拉着芸角先回屋,快步走着,还一边说道:“这些事情,等回屋再说!”
“好吧。”
芸角也不好反驳,点点头后,就和顾清欢先回屋了。
回屋后,顾清欢关好门窗,这才解释了一下,道:“前几日我去见过一次钱司膳,知道了一些事情。”
钱司膳应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赵尚宫的手上了。
因此当初选尚宫的时候,钱司膳告诉司膳房里的人,都去选赵尚宫,所以钱司膳的票数才会那么少。
至于后来李司饰和赵尚宫票数一样,这却是一个巧合。
这个巧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无论有没有这个巧合,王掌饰那儿事后都会在李司饰落选了以后,去蛊惑李司饰的。
还有就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钱司膳应该是知情的,只是知道得多与少,以及参与得多与少的问题而已。
当然,顾清欢更加倾向于,钱司膳对赵尚宫的帮助,仅限于选尚宫的那件事上。
因为就目前看来,丁香、王掌饰和花嬷嬷三个人,的的确确就可以操纵李司饰的死了,不需要钱司膳再做什么。
钱司膳身上的秘密,应该是别的。
“那……是什么呢?”
芸角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解。
顾清欢看着芸角懵懂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反问道:“芸角。你猜猜看,她刚刚为什么说,要我和你一起,子时过去?”
“这件事里,我是局中人,我过去是应该的。那么你呢?整件事,你虽然也有参与,但今天的揭露,你并未站出来。”
“可她还是提到了你,可见这件事情,是和你有关的。”
芸角大惊。
她张大了嘴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反问道:“清欢。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对,是陈尚宫的事儿。”
顾清欢说着,眼神深了深,就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要调查陈尚宫的事情,却没什么线索?”
“赵尚宫那边看起来是曾经给我们提供过不少的线索,可是那些线索,来来去去查了以后,却都断了,再也查不到。”
“现在看来,或许和这件事真正有关系的,是钱司膳。而赵尚宫应该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在知道我们在调查的时候,故意误导了我们。”
“她不是想保护钱司膳,而是把有用的秘密握在自己的手里,在以后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利用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钱司膳身上的秘密或许是别的。只是……这个理由,是现在最能够说得通的,不是吗?”
“芸角,我知道你一直都非常在意陈尚宫的事情。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去,你也要冷静一些,知道吗?”
芸角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着。
她很想放声大哭,但是今日之事后,整个尚宫局里的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她要是再一哭,惹人注意就好了。
毕竟。
钱司膳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叫顾清欢和芸角过去的事儿,还特意装成了一副和顾清欢、芸角决裂了的样子,就是为了拿来迷惑赵尚宫留在尚宫局里监视的人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
芸角还是哽咽了。
她抱着顾清欢,抽噎了一会儿,或许是想到过去的事情,想到丁香的背叛,想到那些不快乐,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一直过了许久,芸角才慢慢好了起来。
芸角的眼神变得坚毅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顾清欢,道:“清欢,你放心,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今天晚上,我不会失态的。”
“如果……这件事顺利解决了,你也要成为郡主了,我们就一起出宫去吧?宫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想,姨母她也是一样的。”
“好。”顾清欢点了点头,答应了芸角。
这天的晚饭,是赵尚宫那里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如今尚宫局里人手不够,司制房里又没了一个掌制,顾清欢以后难免忙碌。
这种送膳食的事情,以后就会有专门负责了。
那人走了以后,顾清欢又想起了丁香。
以前这种事情,多半都是丁香在做的,显然赵尚宫是知道这一点的,现在这么做,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清欢,你是不是有银针呀?要不我们验验毒?”
芸角一边说,就开始一边手忙脚乱地找了起来。
顾清欢有点无奈,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从妆匣里就拿了一根银针出来,细细查验过了。
倒是没毒。
“她应该不至于明目张胆下毒。她亲自派人来送东西,还下毒,那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是她害了我么?”
“赵尚宫这人城府很深,不会这么缺心眼的。”
芸角一想也是,点点头后,还是和顾清欢一起坐下来了,她拿起筷子,看了一眼豆腐干炒肉,就嘀咕道:“但我还是不乐意吃她送来的东西。”
“明明是一样的菜色,但是想到她,我就真的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芸角不是很高兴,嘟了嘟嘴。
顾清欢闻言,失笑夹了一块肉给芸角,就道:“别气别气。虽然这饭是不好的人送过来的,但是咱们不能浪费不是?”
“饭菜是无辜的,不应该怪责饭菜!”
“……”
芸角还是有点不高兴,但仔细想想,顾清欢说的话也没错,按住骂骂咧咧的冲动,还是把饭菜吃完了。
吃过饭菜,天就黑了。
顾清欢有些累,想着距离子时都还有两个时辰呢,干脆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再过去就好了。
“我先打个盹儿。”
顾清欢说着,就枕好了枕头。
“睡吧睡吧,我在这陪你。”
子时。
尚宫局外,依稀传来了打更的声音,顾清欢和芸角趁着夜黑风高,到了钱司膳那里。
钱司膳的屋子里,仍然点着灰灰的灯,从远处看不太明亮,也看不出来里面的人到底睡觉了没有。
不过。
进屋以后,顾清欢就在一只蒲团上,看见了钱司膳。
钱司膳正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看着她面前供着的一尊佛像。
佛像是观音,小小的,屋内点了檀香,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钱司膳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头也没回,就幽幽地说道:“你们来了,时辰正好,坐吧,桌上有茶,是龙井。”
顾清欢瞧了一眼茶壶,没给自己倒茶。
只是缓缓坐下,淡淡道:“这么晚了,喝茶容易睡不着,还是不喝了。我们过来,主要也是为了和钱司膳你说正事儿。”
“还是,直接说吧。”
“……”
钱司膳有片刻的沉默。
但她还是很快放下了手上的佛珠,转身过来,看向了顾清欢。
“好。”
钱司膳应着,转头看向顾清欢,问道:“顾司制。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当年高中之前,曾在抚州的梧桐书院读过书?”
抚州。
顾清欢记得这里。
抚州,是顾家曾经的家乡,她的父亲当年就是在抚州的梧桐书院读书,从秀才、举人,然后进京科考中了进士,接着进了翰林院。
几年沉浮,才到了江州。
而江州,是顾清欢的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长到了七岁,然后家里就出了意外。
本来,那年家里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父亲就会调往京城,做京官儿的了。
钱司膳问自己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