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对《剑雨》的评价和许鑫差不多。
在看懂了其中蕴藏的佛学内核之后，整部片子的武侠外衣被扒下来后，看到了完整的“骨架”之后，虽然一些地方有些瑕疵，但整体给出的评价是瑕不掩瑜。
这电影不错。
而从电影院出来，坐车回到酒店的途中，许鑫听到了老头打的哈欠声。
于是他说道：
“明天您想去做什么？”
“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后天电影节就要收尾，这时候该出来的评选结果也出来了，所以见朋友也不算犯规。你跟着我去，我带你跑一遍关系，认识了之后，以后慢慢相处就行。”
“威尼斯电影节里的人？”
“嗯。”
靠在椅子上略显疲惫的张一谋看着前面的夜路说道：
“带你见这些人，一方面是公事，你需要提升影响力，而这三大电影节最能给你提供助力的，其实就是评委的身份。有我举荐，你可以被纳入到评委会员考核之中。每年他们的评委团都不同，都是从内部的会员里面挑选出来的人。
你也同样有机会来当一次评委……这份资历是实打实的。对影迷或者是观众来讲，这份资历有时候等同于权威。尤其是你不是想留校任教么？有着这份资历，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那另一方面……”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掌握着很多的资源，不管是片商、发行方、或者是一些自己国家的剧本。好来坞也好，欧洲也罢，有时候导演挑剧本，有时候是剧本挑导演。认识这些人，或许对你的华语电影未来助力不大，但在国际上的路却宽了许多。”
“明白了。”
许鑫点点头，心里颇为感叹的冒出来了一句话：
“真的是不出国不知道老头在国际上到底是什么地位……”
啧。
“哦对了，那辆捷豹您收到了没？”
他忽然想起来个事情，问道。
张一谋点点头：
“收到了……我平常开车的机会也少，就这次从家走，我开了一圈……内饰太扎眼了。我都什么岁数了，开个年轻人用的颜色……就开了一圈。”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眼里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爱马仕那种橙色再惹眼，也没知己的情义来的重要。
于是，顺着这份心情，他说道：
“我放家了……等……事情都结束吧。我把它弄燕京来。”
因为还有其他人在，所以老头话说的很隐晦。
但到底没藏住，最后甩出了一句话：
“你还别说，磨合好了的车开着是真得劲。”
“……”
许鑫没接话茬。
只是心里开始琢磨……
他也想弄台爱马仕的内侍，被人精心好了的车。
只是……该怎么和那三个大怨种提起来，才能让他们仨一人送自己一辆呢？
……
“喂，你还没睡？”
杨蜜接通了电话后，先是惊讶，然后就是一阵噼头盖脸的训斥：
“许三金！你是不是飘啦！都几点了？你那边得1点了吧？！你还不睡觉？你身体不要了？！”
“我想你了……”
“呵呵，我谢谢你。你想我你就赶紧睡觉，咱俩梦里见。”
杨蜜哭笑不得：
“大哥，都1点了，你后天就走红毯，非得弄个黑眼圈出来好看啊？”
“我这就准备睡。刚洗完澡……张导不是来了么，我俩看了个电影。”
“哎呀，真浪漫。姐妹你可真幸福，你知道么？我家的狗男人出国之后都不玩女人，而是和男人去约会看电影了。你说我该咋办？”
“……”
这话的槽点太多，一时间许鑫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到底是玩女人不正确？还是和男人约会看电影不正确？
还是说……玩姑娘才是应该的，和男人约会就不对劲了？
想了想，最终他没接话茬，直接说道：
“就是和你报备一下，明天老头说带我见见这边的朋友，然后举荐我进入威尼斯的评审团会员俱乐部。”
“去呗……比起这些我更关心你后天能不能拿奖……”
“顺其自然吧。”
他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反正这次的威尼斯之行，已经收获的足够多了。
……
13号，整整一天的时间，许鑫跟着老头离开了威尼斯所在的本岛，直接前往了位于威尼斯省的第二大岛屿丽都岛。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边其实才是正儿八经的威尼斯电影节的举办地，就在明天晚上，威尼斯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将会在位于丽都岛的节日夏宫举办。
许鑫这是第二次来丽都岛，第一次是被艾晴带着来这边的。
这边属于威尼斯的富人区，阳光、沙滩、海鲜、豪宅、以及《魂断威尼斯》的取景地……都让丽都岛收获了许多有钱人的关注。
而艾晴也是在这里，看到了许鑫对于一些所谓的豪宅美景兴趣缺缺后，才确信了许导喜欢的是更传统、更真实的威尼斯。
所以这边就来了一次，便再也没来过。
反倒是利用这十几天的时间，带着许鑫把威尼斯本岛转过来了一个遍。
而张一谋在这边根本不用请翻译。
上了岛，就有两辆专车来接。
带着俩人前往了岛上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奥瑞尔别墅酒店的高尔夫球场。
社交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许鑫的身份就是门徒，大多数时间，都是张一谋在和这些老外聊天。
而看起来老头也是和他们认识挺久的时间了，虽然语言还需要翻译，但那种谈笑风生的轻松氛围是做不得假的。
至于高尔夫技术……
实话，老头和许鑫水平差不多。
都是稀烂级别。
一共七八个人，大家打了一上午的高尔夫后，最后许鑫拿到了三个人的推荐信。
这就代表着许鑫在三名会员的举荐下，有了成为威尼斯电影节评委的资格。
但什么时候邀请他来参加评审，那就不确定了。
在天朝，目前把持过威尼斯电影节，担当评审团团长的人就三个。
一个是老头，一个是李桉，一个是龚丽。
也只有担当过评审团团长的会员，才有资格举荐。
不然的话，电影人就只能等威尼斯电影节的人过来主动邀请你成为会员。
而想收到他们的邀请，导演不提，单说演员至少得是两金起步才行。
华人评审员，截止到目前，算上今年地平线单元的关金鹏，无非也就7个人而已。
并且按照老头的说法，目前国内的电影人，连导演带演员全算上，在威尼斯评审团俱乐部的成员大约不下40个。
乍一看不多，可换个角度想想，要是按照一个人轮一年，也需要40年才能轮到自己……
许鑫也就无所谓了。
邀请自己就来，不邀请也无所谓。
接着，俩人便来到了丽都岛的另外一处别墅，和一位名叫亚当·霍夫曼的中年人见了面。
亚当·霍夫曼和老头的关系很亲，不管是《黄金甲》还是《英雄》，能登录北美院线，都是经过他手操办的。
按照老头的说法，他在欧美的片商院线界吃的很开，关系网很深厚。
把许鑫介绍给他，以后可以为欧美市场铺路。
虽然他也看得出来，许鑫似乎对好来坞也好，欧美市场也罢，不咋感冒。
但多条关系多条门路嘛。
正常的吃饭，闲聊。
虽然不敢提有多深厚的交情，但至少大家见过面、吃过饭，也认识了。至于以后怎么发展，那在慢慢看。
总之吧，一整天的时间，他跟着老头身后，把他攒了一二十年的关系和人脉基本都见过来个遍。
他累，老头累，最累的是担当了一天实时翻译的庞丽薇。
眼瞧着庞姐眼窝都陷进去了，今天的行程才算终于结束。
而晚上回到了威尼斯，终于，包括西影厂和刘一菲、林狗在内，大家凑到了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接近半个月的忙碌，明天终于到了最后的那一场狂欢。
每个人心里都有着几分忐忑，可偏偏谁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最后一切尽在不言的酒水里，一饮而尽。
接着各自解散。
而许鑫回到了房间没多久，庞丽薇敲响了他的房门。
待了大概半小时后，再次离开。
没人知道俩人沟通了什么。
只是在庞丽薇走后，许鑫陷入了一种不解的思考。
看着阳台外面的夜景喃喃自语：
“难道我看错你了？……你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都快开拍了还不提改剧本加床戏添加票房噱头的事情……不应该啊……”
四下无人，说与风听。
……
14号一早。
整个度假酒店忽然开始忙碌了起来。
无数提着箱子的人涌入酒店，然后进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都是化妆师。
威尼斯的颁奖典礼举办其实很简介，甚至可以说与诺贝尔奖一脉相承。
他们不需要弄的那么花里胡哨，跟美国奥斯卡似的，一到奖项公布阶段，就会把镜头直接怼到提名剧组或者演员的脸上，每个人都尽可能的维持着自己那胜不骄败不馁的表情……
不需要那个。
历届的威尼斯电影节颁奖典礼都很简洁，就一块大屏幕，由各个颁奖嘉宾上台后，大屏幕上会出现颁发奖项的名字。
然后等嘉宾念出来奖项后，屏幕中间就会出现电影的名字。
就这么简单。
和诺贝尔公布现场一个模样。
你可以说它老套、陈旧，也可以夸它电影艺术氛围浓厚，没有那么多商业化。
但不管怎么说，事实就是它的颁奖典礼现场并不精彩。
所以，每年电影节的红毯就是重中之重。
谁的颜值能打，谁的衣服好看，就全看那几十米的路了。
许鑫的衣服相对简单，妆其实也好画，无非就是减少面部阴影而已。并且他的西装也都是杨蜜帮他在弄，他甚至连自己现在衣服穿的什么牌子，多大尺码之类的都不清楚。
自家姐姐给他带啥，他就穿啥。
纯纯的铁废物。
并且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给他化妆的化妆师，只是刘一菲化妆师的一个徒弟……
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可林狗和刘一菲就不一样了。
从做头发的造型，到脸妆……俩人从中午就开始忙碌。
连午饭都不吃。
怕露出来肚腩。
林狗还好，画了个帅气的妆容后，还能喝点水，吃点小蛋糕之类的。
可刘一菲连水都不敢喝。
虽然人是越来越漂亮了，但许鑫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也真的是于心不忍。
没办法，这姑娘是个易胖体质。
真的是可怜。
很快，时间来到了下午4点。
一身米白刺绣金玫瑰礼服造型的刘一菲左边许鑫，右边林狗，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她抓着俩人的领带，做出了奔跑的模样。
实话实说，那模样真的像是饲养员牵两条狗……
拍完了照片，大家开始往丽都岛那边出发。
而出发前……
“小许这身可真帅。”
听到刘晓丽笑眯眯的夸奖，许鑫哈哈一笑：
“哈哈，刘姨您别夸我，不然一阵风吹过来我都得飞啦。”
“我是实话实说。”
打量着身高、腿长，身材比例相当完美的年轻人，刘晓丽实心实意的发出了自己的赞美：
“蜜蜜给你搭配的衣服也好看。俊的很~”
“嘿嘿……”
笑声中，刘一菲捏着那件白色绣金玫瑰礼服的裙角走了过来：
“我帮你弄下领结。”
听到神仙姐姐的话，许鑫愣了一下后，摆手说道：
“没事，我自己弄就行。”
他和林狗的领带是造型。
这种场合不适合领带，更适合领结，所以拍完照片后就把领带摘了，换领结。
这会儿记者多，他可不想出什么绯闻。
笑着拒绝后，刘一菲也没说什么，只是扭头看向了林更新：
“用帮忙不？”
“不用，我先不系，勒得慌。”
三人聊天的时候，钟长友从酒店走了出来：
“许导，咱们该出发了。”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期盼如若实质。
仿佛在说：
“许导，我们去拿奖！”
许鑫笑着点点头，全当没看到他那炙热的目光，冲着苏萌一努嘴：
“走吧。”
……
整个威尼斯的路面交通都开始变得拥挤了起来。
许鑫坐在车里，把领结松了松，看着外面的人群，对旁边一套中山装的老头说道：
“您紧张不？”
“你紧张么？”
张一谋反问。
“呃……”
许鑫张了张嘴，憨笑了一声：
“嘿嘿，还行。”
“放平心态，顺其自然就好。”
张一谋似乎看出来了什么，安慰道：
“成也就成了，不成的话，你的电影也得到了电影节观众的认可。平常心就好了~”
“嗯……”
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在理，可应了一声后的许鑫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句：
“我在戛纳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废话。”
张一谋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又没去戛纳，那时候你在神木蹲着呢。”
“……嘿嘿。”
除了尬笑，许鑫也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种熟悉的“考试成绩”的感觉再次袭来。
只不过……如果说来到威尼斯的第一晚只是小升初的话，那么他现在就是高考了。
压力在心中酝酿，沉甸甸的无处发泄。
他觉得自己历练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到家……明明在那之前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遍，这趟威尼斯之行获奖与否都无所谓。
因为已经不虚此行了。
可事到临头……
他还是无法免俗。
也幸亏这车里除了司机，就是坐在副驾驶的庞丽薇，以及后排的苏萌外就没别人了。
商务车上不能人太多，甚至要不是担心语言不通，苏萌和庞丽薇许鑫都不打算带。
因为西装礼服熨烫的裤线要是坐时间长了，容易在膝盖部位被顶起来。
那样影响造型。
杨蜜特别交代过，让他找宽敞地方坐，坐的时候尽量伸直腿。
也正是这个便利，才让他这边除了老头外，没外人看到他那上下不安的样子。
不然当着刘一菲和林狗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说这句话。
他是导演。
是剧组的嵴梁骨、顶梁柱。
谁都能弯，他不能。
于是，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一路坐车，下车，坐上豪华游艇……
大概半小时的功夫，他们抵达了丽都岛本岛，然后在威尼斯主办方的接待下，再次上车赶往节日夏宫。
而等到夏宫的时候，红毯等待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大家都在各自攀谈，闲聊。
而看到进来的人是许鑫他们后，虽然好多人都认出来了这就是……几乎可以说本届威尼斯风头最劲的《山楂树下》剧组，但也没人来攀谈。
颁奖典礼前，除非面对媒体，否则尽量不和本剧组之外人接触的传统显然在这里也生效。
而在红毯等待厅里面，进来的就只有一个一会儿陪着一起走红毯的钟长友。
包括刘晓丽、苏萌、吴琪琪这些人都进不来这边。
几个人凑在一起……兴许是大家都有些紧张的缘故，聊天的内容也都是干巴巴的。
比如看到一张脸熟的面孔，许鑫这三个年轻人就在那讨论对方演过什么作品。
而老头则和钟长友在那聊《山楂树》发行的事情。
三个人都在极力掩盖自己那愈发紧张的心情，而整个大厅里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接着，在许鑫和刚进门来的李平东打了个招呼后，房门再次被推开。
一张眼熟到不行的面孔率先走了进来。
娜塔莉·波特曼。
穿着一件黑色……有点类似天鹅绒一样的礼服，挺着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已经能看出来圆鼓鼓的肚子，走了进来。
“我草……”
林狗下意识的爆了个粗口：
“她怀孕了？”
“你不知道？”
刘一菲有些惊讶：
“搀扶着她的就是她老公……哦不对，俩人还没结婚，她男友，也是《黑天鹅》的舞师指导，据说还是一位国际着名的芭蕾舞演员。俩人因戏生情，在一起了。”
作为三个人中，唯一一个看了无中文字幕版的《黑天鹅》的人，她显然很了解这位大明星的八卦趣闻。
而随着她的话，娜塔莉·波特曼和男友，以及《黑天鹅》剧组的其他人走过了人群。
作为目前最佳女演员呼声最高的人，她真就像是传说中的天鹅一般，一出场带着的那种气场，就有点“俯瞰众生”的意思了。
可惜……
许鑫不吃这一套。
他只是看着对方那踩着高跟鞋摇曳的身姿，滴咕了一句：
“看那肚子……不是双胞胎的话，也就两三个月。她挺显怀啊~”
“……”
“……”
一番话涉及到了林狗和刘一菲的知识盲区，俩人也没接话茬，就听着许鑫继续在那念叨：
“这么显怀，胎位就得留意一下了。这时候还敢穿高跟鞋？这屁股也不像是好生养的类型……啧，真有勇气，万一顺不下来……你们看我干啥？”
感受到了俩人奇怪的目光，许鑫有些纳闷。
而林更新则有些无语的说道：
“老许……你挺懂啊。”
“是呀，观察的还那么仔细……小心我告诉蜜蜜！”
面对神仙姐姐的威胁，许鑫嗤笑了一声：
“她要在这，保准连这姑娘这个月份得穿什么加号的裤衩都能给你说出来，你们信不？她比你想象中的流氓多了。”
在刘一菲哭笑不得的目光下，许鑫的目光又落在了玛蒂尔达的身上。
他感受得到。
她的骄傲。
以及那份自信。
然后……
他眼里与心里的那份忐忑也开始逐渐消泯。
紧张归紧张，可眼前这个空间中，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斗兽场。
每一部电影的剧组，都是一只野兽。
大家不是朋友，而是竞争对手。
是来厮杀的。
眼前连个外国娘们怀着孕挺着肚子都能展露出那股自信的气势来……
咱老许还能被个大洋马比下去？
打得过打不过不提，至少气势不能输。
不就是威尼斯电影节嘛。
来，谁怕谁！
想到这，他扭头对刘一菲和林狗问道：
“你俩还紧张不？”
“……”
刘一菲一愣。
而林更新则反问了一句：
“你紧张不？”
“我不紧张。”
许鑫实话实说，眼里的情绪化作了一股亢奋：
“我快等不及了！”
“……感觉你画风一下燃起来了呢。”
听到这话，林更新开了个玩笑。
而一旁的刘一菲则悄悄眯起了眼睛。
童孔里倒映着那张散发着自信、兴奋、跃跃欲试……张牙舞爪如同“野兽”一般的影子。
他……正在享受。
享受着这一场囚笼盛宴。
“呼……”
她呼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