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青岚了？”
走进房间的第一瞬间，鹤鸣就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流粘上了他的身体。
那种恶心、粘稠，无时无刻都想侵蚀他骨髓的恶意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已经被这份刺骨的寒冷纠缠了接近一千年。
自从和玄冥合谋开始，这阵深入灵魂的毒素就遍布了他的全身。
鹤鸣没有说话，他皱起眉头，站在门口，不再往房间里走。
“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啊。”
明明房间的大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可玄冥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隧道深处传来，既空洞、又模糊，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失真。
鹤鸣停在门旁，冷脸看着房间内弥漫的厚重迷雾，雾气中的家具透出诡异的轮廓，透过雾看到的墙壁不近不远，雾虽大但依旧能够视物，唯独玄冥的影子不在其中。
“我应该说过，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吧。”
雾中的声音沉了下来，白雾开始变换形态，在房间内不断扭曲，绞成一团，它们像吞噬太阳的巨浪，卷起来又伸展开，直到构成了一双手抚摸上鹤鸣的脸颊。
浑身的鸡皮疙瘩几乎都要炸起来一样让人反胃，鹤鸣无数次的后悔自己创造了玄冥，并无数次因为自己的傲慢遭到报应。
“你一定要用这种手段吗？”
鹤鸣的身形没有任何动作，但他腰间的剑迅猛地从剑鞘内弹出，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剑影挥断了缠在他身上的烟雾手臂。
声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整个房间安静到几乎有些诡异，浓稠的雾气在短暂的散开后，再次附着在鹤鸣的身上，它们就像泥潭一样拉扯住鹤鸣的双腿，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骨缝之间，让鹤鸣的肢体不断发麻。
好恶心。
“我已经足够恼怒了。”
原本遍布整个房间的浓雾开始流动，那只被砍断的手臂再次凝聚起来，顺着胳膊、肩膀、脖颈、后背，位于鹤鸣眼前的雾开始汇集，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声音也开始发生变化。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鹤鸣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眼前逐渐显露出面容的人影，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开，已经出鞘的剑变得无法控制直直坠落在地面上，那一刻他几乎感到失去氧气一般窒息。
雾气终于构建出了最终的成果——那是青岚的样子。
“青岚”的脸上带着些轻佻的微笑，是真正的青岚从不会露出的表情。
他就那么勾起嘴角看着鹤鸣，然后一步步迈开步子走近他。
明明只是几米远的距离，鞋跟踩过地面踏出的那几步路对鹤鸣来说却仿佛丧钟一样，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头颅。
鹤鸣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自如的行动，原本属于他的四肢在这一刻变得比铁块还要僵硬，即便想要张嘴说话，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棉花，吸走了体内所有水分的棉花不断涨开，堵在了喉管深处。
“鹤鸣。”
顶着青岚的样子，用着青岚的声音，现在还喊着他的名字。
在那双手勾起他下巴的时候，鹤鸣变得完全无法动弹，他垂下头，不敢与那张脸对视，与放弃反抗不再挣扎的猎物一模一样，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
“你应该也不希望让我更生气对吧。”
带着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此时鹤鸣反而有些庆幸玄冥没有刻意去模仿青岚的语气，如果他真的那么做，鹤鸣无法想象自己会被折磨到什么地步。
鹤鸣从未想过玄冥的能力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从创造出玄冥开始，他的一切就在不断脱离鹤鸣的掌控，他确实成为了完全独立的个体，完美达成鹤鸣预期的，让他憎恨无比的存在。
那种未知的恐慌压在鹤鸣的胸口，心脏的鼓动强烈到每根血管都在振动，他感觉他的脏器快要从耳朵里化为脓水流出去，晕眩到站都站不住。
察觉到鹤鸣的身体隐约有些发抖，玄冥微微低下头，凑近他，近到两个人垂下的发丝都快挨在一起。
“你很怕我？”注意到鹤鸣努力克制呼吸声，尽力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玄冥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他饶有兴趣地望着鹤鸣，伸手搭在鹤鸣的脖子上，“明明我都用上青岚的样子了？”
玄冥的手总是很冷，冷到那只手突然按在温热的脖子上时，鹤鸣没忍住躲了一下。
冰凉的手指滑过鹤鸣的喉结，轻轻抚摸着他的下巴，然后一点点张开手掌，盖在他的脖子上。
那份寒气顺着玄冥的指尖传过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不能够填满他内心的“自己”，比永远深埋着鹤鸣的孤独还要让他难堪。
玄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当他安静下来时周身那种平淡的氛围反倒变得和青岚有些相似，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去看玄冥的眼睛。
一双深色的眼睛。
两个人对上视线的那刻，玄冥又笑了，他弯起眉眼。
下一秒鹤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头部就感觉到强烈的撞击，伴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疼痛感也随之从后方扎进他的痛觉神经。
玄冥按着鹤鸣的脑袋猛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阵晕眩下，鹤鸣的脑袋紧紧靠着坚硬的墙壁，在玄冥的力道下，整个人顺着墙滑了下去，坐在地上。
玄冥的手指用劲压在两边的太阳穴上，整个手掌挡住了鹤鸣的视线，他听到了玄冥带着笑的声音。
“见到青岚的感觉怎么样？很兴奋？很雀跃？还是说——”玄冥刻意停顿在这里，弯下腰靠向鹤鸣耳边，以极度暧昧的姿势，嘴唇隐隐挨着他的耳朵边缘，小声说道，“很惭愧？”
鹤鸣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强烈的心慌再次变成了束缚他的锁链，扯住了他的血肉。
玄冥抬起腿，突然踩在鹤鸣的胸口，压着他再次靠回墙上。
鞋底碾在他的胸口，也踩住了他的心脏。
疼痛、反胃、晕眩，混杂了各种各样的感受朝鹤鸣的大脑汇集，隔着玄冥挡在他眼前的指缝仰头看到青岚的样貌时，鹤鸣忍不住想，要是青岚真的像现在这样对他暴力相向就好了。
“都不是。”
鹤鸣自嘲般的冷笑一声。
对于自己做过事情的忏悔？对于自己傲慢想法的悔恨？他的大脑在那刻根本处理不了那么复杂的信息，那个影子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他就已经无法思考更多。
他靠着墙，无力的坐在地上，手掌间的缝隙里青岚的面孔变得逐渐离他远去，一道微不可闻的光刺入鹤鸣的眼底，他想起了梦里青岚脆弱的样子。
失去主人控制躺在地上的剑毫无征兆的再次动了起来，快速的破空声破开周遭的阻碍，剑尖直指玄冥，迅猛地穿透了玄冥的身体，擦着鹤鸣的脸颊插进墙里。
血从划开的伤口处流了出来，飘渺的雾气像玻璃一般全部碎得一干二净，玄冥设下的幻境开始瓦解崩塌。
哪怕压制他的物体消失了，鹤鸣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玄冥问他，重新见到青岚时他在想什么。
很喜悦？很惭愧？都不是。
是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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