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张家别墅大厅。
“小姐，唐天问教授同意了你的视频通话，现在就要开始吗？”
赵芳走上前来，询问道。
“开始视频连线吧。”
米色真皮沙发上，张楚然正襟危坐。她今天穿着一条黑色无袖真丝长裙，配着一条镀银的细腰带，尽显雍容知性的气度。
赵芳于是按动遥控器，打开了客厅前方的一台挂壁电视。
很快，电视上显示对方已接通，一幅陌生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这是远处几座高矮不一的大山。
远离城市的高楼大厦和喧嚣，给人一种陡峭的苍凉感。
接着，镜头仰角慢慢降低，从远景收回，转而拍摄起了摄影师所在的近景——
原来这是一个位于大山深处的村庄。
村庄中土路崎岖，零零散散铺上一些碎石渣，但在一场雨后，仍显得坑坑洼洼，一片泥泞。
浑浊的烂水坑中，漂浮着几片家禽的羽毛。
村中的楼房大都以土砖砌成，上面的墙皮斑驳脱落。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屋顶盖的是黑色的瓦片，差一点的甚至还铺着原始的茅草……
镜头继续拍摄村庄中更多的细节，偶尔出现几个衣着简朴的村民。
但并没有声音传来，也并没有出现她们要找的唐天问教授。
张楚然、赵芳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诧异。
但就在这时，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这是一群孩子的声音！
他们发出阵阵欢声笑语，透着一股大山深处的淳朴。
就在这时，镜头终于180°大转弯，对准了一座黄泥小院。
小院中盖了三五间黄泥房子，歪歪扭扭，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
小院一角搭了几个简易帐篷，几名老师正忙着给一群孩子打饭打菜。
摄影师又给了周边环境几个特写镜头之后，才慢慢对准了一个坐在条凳上的老者。
老者已经头发灰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衣，颇有一股上世纪七十年代老知青的味道。
他对着张楚然淡然一笑，气度静水流深：
“张小姐，该看到的，你也都看到了吧。”
张楚然撩了下右侧鬓发，谦虚地一笑：“唐教授，我不知道你给我看这些是有什么用意。我比较愚钝，还得需要您老来指点一二。”
唐天问接着笑道：“在开始我们今天正式的会谈之前，我想先问张小姐一个问题——”
“您是否还记得，自己中学时代、大学时代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
对于唐天问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张楚然不禁有些错愕。
思绪飞速流转……
作为一个家境还不错的富二代，在她的中学时代，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已经达到了五千一万，是很多同龄女孩的五到十倍。
到了大学，到了留学的时候，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更是达到了三五万。
这还是她爸极力反对她妈，大力削减她生活费的结果了。
看到张楚然没有直接回答，唐天问倒是笑着道：
“其实张小姐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个大概情况。”
“因为我早已经做过了大量的社会学统计分析。”
“如果以十年前为时间参考线的话。”
“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中学生，一个月生活费平均在一千出头。”
“如果出自一个家境殷实的中产之家，一个月生活费大概是普通家庭中学生的两到三倍。”
“如果是像张小姐你这样出身的富二代，一个月生活费平均是普通家庭中学生的五倍以上。”
“——怎么样，我有说错么？”
张楚然只能含笑着点头：“没错，我以前每个月的生活费，确实是同龄人的五到十倍。”
唐天问摇了摇头，笑容更加深刻了些：
“可这已经是十年前的数据了。现在货币贬值，购买力已经不复当初。”
“十年前，一包榨菜才五毛钱，可现在已经要两块钱了。”
“——所以我想请问张小姐第二个问题，你知道这些大山深处的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又是多少么？”
张楚然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他父亲张星海穷苦出身，但到了她这一代，已经是衣食无忧。
她从小接受的是贵族教育，长大后又去国外留学。基本一直待在城市里，从未深入了解过居住在山村乡镇的这部分群体。
唐天问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苍凉：
“那我可以告诉张小姐，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仅仅只有两百块。”
“想想看，两百块在城市里能干什么？”
“点十次外卖都很勉强，只能吃三四天。”
“但在这座大山深处，这些孩子们，却要拿两百块吃上一个月。”
两百块……
吃上一个月……
在张楚然眼中，两百块只能买上一支廉价口红。
那还是她不会用的口红。
听到唐天问教授给出的数据，她也不由微微动容。
唐天问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转而变得严肃了几分，黑色的眸子也深邃了几分：
“我大半辈子的精力，都贡献在了大学教育上。”
“早在十年前，我就到了退休的年纪。”
“但当时我却没有选择退休去颐养天年，而是选择投身于中小学教育。我的儿孙们、亲朋挚友们都对我表示很不理解……”
“可是张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投身于中小学教育事业么？”
张楚然只能摆手示意：“唐教授，您说——”
唐天问道：“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我到了耳顺之年，才发现造成社会分化、人与人之间差距的，并不是大学教育，而是中小学教育……”
“现在的互联网呈现出了太多虚假的繁华！”
“一栋栋高档写字楼如雨后春笋般冒起，西装革履的都市白领高谈阔论，精致的都市女人不食人间烟火。”
“还有铺天盖地的炫富，豪车，文艺感悟，旅行攻略，网红打卡……从不下乡看一看的人，或许还以为人人都能过上这种无忧无虑的小资生活！”
“但还有一部分人，在互联网上无法发声，或者没有话语权，他们都被淹没在繁华的假象之后，被遗忘在这个世界的阴影角落中！”
“这就是我要投身中小学教育的原因。”
“我不为他们发声，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可以为自己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