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近热闹极了,要说起来,还是这相府五小姐闹的。
这往日里木讷呆滞,只知道一门心思寻那漓王殿下的相府五小姐南枝,自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不知为何,突然迷上了修仙。
于是这相府在满城都贴出了告示,要重金寻觅修仙人士。
这不,最近十几日,这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平日里威严肃穆的相府大门外,此刻围满了看热闹的京都民众。
相府内
一个白眉老道作出一番高高在上的姿态,侃侃而谈道:
“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五小姐只要从今日起,不饮食,不进水,跟随贫道潜心修炼,他日自可得道升仙。”
我坐在上首,喝了一口红豆递过来的新茶,有些无语:“既然如此……来人呐,拉出去,饿他三个月再说。”
那老道一听此话,面色大变,连忙高呼:“五小姐饶命!老道只是一介凡体肉胎,实在是经不住这修仙之法啊!”
这老道倒是有趣,你经不住这断水断食的“修仙”之法,我就经得住么?怕是还没成仙,先成了一骨头架子了,还真是会信口胡诌。
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道:“下一个。”
“这修仙之道,在于降妖除魔,替□□道,实不相瞒,老衲……啊啊啊啊啊妖怪啊!”
我瞅了那被一阵阴风吓的屁滚尿流的老和尚,甚是无语,就这副怂样儿还降妖除魔呢?也不知道降的是哪门子的妖,除的是哪门子的魔。
我摆了摆手,觉得甚是替他丢脸,道:“拉出去,喂妖怪。”
“下一个。”
“此枚金丹,乃太上真君所赐,千金难买,凡人服下可百毒不侵,长生不老,只要潜心炼化,便可坐地飞仙……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我叹了口气,将那“太上真君所赐金丹”丢给一旁的红豆,道:“拿去喂狗。”
相府门外,百姓们倒是喝茶吃瓜子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
“又丢出来了一个。”吃瓜群众甲磕着瓜子,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今天的第几个了?”
“嗨,这修仙一途虚无缥缈,那得道高人又哪是那么容易就找的到的?”吃瓜群众乙故作高深。
“要我说,这相府五小姐怕不是生了场病生的魔怔了,好好地人间富贵不享,非得寻什么仙,徒增烦恼。”卖白菜的大妈很是不解。
“这倒未必,据说咱们的漓王殿下,就是得到了神仙的青睐,这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隔壁卖豆腐的小姑娘满是星星眼的吹嘘着。
“怪不得,我就说这五小姐怎的突然转了性子了,原来还是因为漓王殿下啊……”白菜大妈恍然大悟,感概道:“你别说,这五小姐虽说木讷了些,骄横了些,但也是一个痴情女子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世间钟情于我们战神殿下的,又何止这一个?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空惆怅喽……”豆腐小姐长叹一口气道,也不知是为哪几朵落花伤心。
相府
诺大的庭院里,虽是仲夏,却流水潺潺,枝繁叶茂,不时微风吹来,带着冰盘里御奉鲜果的气息,甜丝丝的,舒服极了。
“要说这凡人修仙之路嘛,自古以来,只有寥寥数法。”那土地老儿,俗名陆英杰的家伙,躺在凉椅上开口道,姿态好不惬意。
“这第一嘛,就是最普遍的方法,那便是生来多做善事,死后自然升仙。”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凡人升仙最简单的法子,可这所谓的“多做善事”,可不向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是说你过路之时搀扶老人,不欺凌弱小,不与小孩童抢糖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能实现的。
这凡人死后,都有一本功德簿,上面记载了生平所作善恶之事,若有大功德,得以通报天府,便可坐地升仙。
我想了想,先不说这身子是应该属于我的,还是属于原本那位五小姐的,就这借尸还魂一事,怕是我就要上地府那本最黑最黑的黑名单。
再者说了,不论这□□应该归属于谁,魂魄总归是我的没错。
我一神君,魂魄怎么也不可能听那阴差的,到的了那地府去,更别说转世投生,或是功德升仙了。
怕是到时候,别直接被天道察觉,一道九天神雷劈下来,魂飞魄散就不错了。
到了那时候,怕真是死的透透的了……
更重要的是,我这十几万年来,好事儿没做过几遭,搞破坏的事儿倒是没少干,实在是不知这功德要如何做,再者说,这一个小小的地仙,便要如此之大的功德,那我若是想上九重天,或者回我西海昆仑去,怕就算是从娘胎里攒起,我也不可能攒的够的……
更何况,我对当土地婆,可无甚兴趣。
“再者嘛,就要看这运道。”土地老儿吃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接着道。
“如逢乱世,天降神兵,命定之人便可择一名主,安定天下,此乃大功德,死后必然神榜提名。”
我又点了点头,不过这世道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太平了些,尤其最近这些年,那位劳什子的漓王东征西战,开疆拓土,如有神助,使得原本还躁动不安的边境诸国,现在都乖的跟个下蛋的鹌鹑似的,哪儿还来的什么天下大乱……
我突然间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看向那土地老儿,道:
“你之前曾言道,你受我点化,弃匪从军,跟随名主,安定天下?”
那土地老儿老神在在的躺在凉椅上,点了点头,没觉察出我话中的疑惑。
“那你怎的还是一地仙?不应神榜有名,直升九天么?”
这小老儿,分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土地听到我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刚送到嘴边的滚烫茶水没能下肚,不由呛咳出声。
只见他讪讪的看了我一眼,这才有些尴尬的道:
“姑奶奶有所不知,当年我初入天庭,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那神殿之中的琉璃盏,这不、这不就……”
他脸憋的通红,只顾朝我摇手,不断的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见得他这模样,我心下了然,原是一犯了错的神仙,倒也正常。
毕竟,不是所有的神仙,都似我这般命好,生来便注定是神上神的。
天庭的规矩向来繁杂,我这数万年来也没少听闻那些无聊闲事,反正莫不过是这个仙娥失手打碎了茶盏,就是那个仙侍冒犯了天听,最终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咂舌。
这九天之上少有什么新鲜事,还真是无聊至极、无聊至极。
想到这儿,我伸手拍了拍那小老儿的肩膀,道:“你既唤我一声姑奶奶,那我也不好亏待于你,待我他日重返昆仑,必为你主持公道。”
说罢,还极为大气的加了一句:
“不过是一琉璃仙盏罢了,我那儿要多少有多少,平日无事都拿来摔着听响儿,赔他几个便罢。”
听我如此说,那土地的胡须不由的剧烈颤抖起来。
我想,我这般慷慨,他应是极为感动罢。
我看着他,等着那“其三”的下文。
“咳咳。”似乎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炙热,那土地不由的偏过了头,平静了数秒,这才接着道:
“这其三,便是世间流传千年的“凡人修仙”之道。”
听到这儿,我的眼睛不由的亮了几分,我等的那个答案似乎就要出现了。
“这法子,想必您也清楚。”土地老儿终于看向我道。
“像姑奶奶您这样儿的神仙,凡间行走之时,遇到颇有仙根之人,总免不得点化一番,若机缘得当,努力修行,飞升之事,不过手到擒来罢了。”
这话倒也不错,天界神君寥寥,大多超脱九天之外,平日闲来无事,收个徒弟替其打通仙脉教化飞升什么的,自然信手拈来。
因的不走天庭的路子,不食那天帝的俸禄,也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数万年前,我不也随手捡了个便宜徒弟?
不问来历直接将其带回了昆仑,三界上下,也没哪个神仙敢说一句闲话。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有些伤怀。
也不知道我那个小徒弟现状如何,修行上面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有没有照顾好昆仑,会不会被别的神仙欺负了去……
小家伙性子那么闷,怕是也交不到什么好仙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会不会感到孤独,会不会时常想起,我这个不算靠谱的便宜师傅……
“哎……”我又开始叹气。
不知为何,现在的我总是喜欢叹气。
我想起,太上曾经说过,当人感到无能为力之时,便喜欢叹气。
我总以为,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再也不会如同少时那般,对许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但原来,不论过了多少万年,我还是会有如此这般,无能为力之时。
“可我现在该到哪里去找,似我曾经那般的神仙?”
太上远在东海,昆仑空无一神,九天不知现状,至于那些四散八方的神君们,更是不知所踪。
我感到有些失望,原以为成功迈出的一步,到头来,不过还是一无所获罢了。
“姑奶奶您先莫叹气,这神君嘛,小老儿我是找不到,但神君的徒弟,倒是知道一个。”土地老儿嘿嘿一笑,似奸计得逞。
“哦?说来听听。”我实在是不抱有什么希望,懒懒散散的坐在凳子上,开始吃起了葡萄。
呸,真酸!
这人间的葡萄,一股土气,怎么都比不得天上的鲜甜。
“其实这人嘛,您应该也不算陌生。”土地老儿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坐到我对面,嘻嘻笑道。
我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想不到我在这凡间还能有什么熟人,于是便懒得理他。
正当这时,红豆的声音突然从远方响起,不知为何,那小丫头慌慌张张的,两步并作一步的朝我跑来,脸上写满了说不上来是惊恐还是惊喜的表情。
“你这么莽莽撞撞做甚?当心一些,不要摔着了。”我默不作声的端着葡萄果盘悄悄往右边斜了一些,免得被她扑个满怀。
红豆气喘吁吁的在我身前停下,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只见她瞧了瞧不远处“蹭吃蹭喝的神棍”,又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我,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纠结些什么。
“有话便说,不必这般遮遮掩掩。”我看向她,道。
“小姐……”只见红豆拧巴着一张小脸,看向我道:
“不好了,漓王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