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王的队伍甫一进入朱雀门,四周的肃杀感便扑面而来,作为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皇室兵戈兄弟阋墙这等俗套的人间话本,早年间我于昆仑无聊之时,在那面浮光掠影镜里看过无数次,来回不过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权利斗争,于我这等修仙之人看来,实在是无甚意趣,只不过这漓王刚刚归京便能引起这等大场面,看来这汴京一滩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潮汹涌。
想起那面可观三界众生的浮光掠影镜,我不由的有些肉痛,早年间因和太上打赌,那家伙可是搬空了不少我昆仑宝库,那面浮光掠影镜便是其中之一,太上十分喜爱人间热闹,于是常常将这镜子搬出观赏把玩,乃至于我后来每每看到他那故作热情相邀我看戏的样子,都觉得欠扁极了。
奶奶个娘的,等我回到昆仑,必然要将那面浮光掠影镜搬回来才行!
我愤愤然的拿起桌上的瓜果啃了一口,咀嚼的声音咔嚓作响,就差没把一口白牙给咬碎了,那在往日里听起来或许并不算吵闹的声音,如今在这方空间里却显得十分的清晰可闻,整个肃杀的朱雀门内都听得到那一方小小的马车内传出如同传闻中狼吃孩童一般的咬牙声。
坐在我对面的南济老头看了看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在我一身生人勿扰的威压下欲言又止,反倒是一旁的那南朝“三殿下”云阙,聊有意趣的看着我问道:“你这表情倒像是闹饥荒时的灾民被人抢了家里仅剩的半斤大米,怎么?难不成五小姐家里遭了贼?”
我看着他,歪头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道:“天王盖地虎?”
那云阙被我这一出整的有些莫名,随口接道:“宝塔镇河妖?”
他笑道:“五小姐这又是哪一出?对暗号吗?”
不是……我有些生气。
这天王盖地虎的下一句,分明应该是,师兄二百五才对……
当初在昆仑之时,我于三师兄两人因为都极其讨厌动不动就喜欢给我们上课,脑子有些缺根筋儿的大师兄,于是想出了这个“暗号”来,时不时对上一句,心情舒畅,能多吃两碗米饭。
我这气来的实在是有些莫名,再加上那云阙顶着一张与我三师兄一模一样的欠揍脸,一时之间气从中来,才不管坐在我身旁的这人是什么劳什子的三殿下还是无殿下的,直接把手中咬了一半的苹果向他脸上砸了过去。
怕是没有想到我一介闺阁女子竟有如此之大的气性,云阙一时反应不及只得双手做盾挡在脸前,这才堪堪躲过被一颗咬过的苹果破相毁容的命运。
估计从没被人如此之对待过,他拿着那半颗苹果正愣着,却看见我一个扭身出了车门,马车里还残留着我咬牙切齿的一句:“这张脸实在是让人看的生气!”
云阙:“……”
只见他指了指自己,然后看向一旁装作望天的南济:“我长得很丑吗?”
南济:“……”人老了,耳朵不好,殿下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云阙:“……”
然而我刚刚掀开轿帘,就看到几米高的四方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手,后方的朱雀门已然紧闭,局势可谓一触即发。
我:“……”那什么,我就出来透个风,你们继续。
大师兄曾经说过,好神仙不吃眼前亏,显然,我称得上是个好神仙。
我乖乖的坐回马车里,想了想,转头对一旁的南济道:“先前出门,我见管家准备了些聚芳斋的各式瓜子儿,可还剩下?”
见我问起,南济一张褶子脸笑开了花儿,殷勤的将怀里一大包油纸袋递给我道:“都在这儿了,还热乎着呢,尝尝?”
我打开一看,果真芳香扑鼻,新鲜极了,遂朝那老头儿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然后便自顾自的咔嚓咔嚓的磕了起来。
见我嗑的有些无聊,南济还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了一本儿当下汴京城最为时兴的话本儿来,我接过去一看,果真情节新奇缠绵悱恻,不由觉得这老头真的十分上道儿,心中暗暗记下一笔,等我日后回了昆仑,定要赏他一个上好的仙缘。
一旁的三殿下云阙看的稀奇,瞅着我问道:“你刚刚可看清楚了,这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我头也不想抬,听着他这嬉笑淡定的语气,讽刺道:“外面什么情形,三殿下想必比我清楚罢。”
“那你便一点都不担心,一点都不害怕?”他看似十分不解的模样。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跟前的这人不仅长得与我那三师兄相似,连这话唠的性情也如出一辙。
“我有何好担心的?想必这场面你们早就料到,此时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
开玩笑,虽说我那小徒弟在天上时法力着实低微了些,可时过境迁,如今外面的那位人间战神,哪儿是这么容易被人瓮中捉鳖的?这些家伙怕是早就留了后手。
再者说来,这老头儿和你不还安安稳稳的在这马车里坐着呢吗?
估计这整个队伍,最安全不过的便是这方小小的马车了,刚刚出去的时候我便有所察觉,这马车四周早已被布满了结界,那些箭矢想要接近怕是比登天还难。
担心?担心谁?
担心那吃饱了撑着的幕后之人吗?
我摇了摇头,很是安心的吃瓜看戏。
那三殿下云阙吃了瘪,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民间传闻大多不可信。”
跟前稳坐泰山的这位相府五小姐,哪儿有一点儿传闻当中“花痴草包”的模样?
不过“嚣张跋扈”这四个字,倒是十分贴切。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听着外面终是没了声响,想是这出大戏已然落幕,便掀开了帘子,想看看这蠢笨如猪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何模样。
“云渊!你罔顾圣旨,贪功冒进,我乃是奉了父皇旨意,前来捉拿你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你敢动我?”二皇子云枫被压跪在地上,愤恨的道。
呦呵,我心道,原来不止是兄弟阋墙,还有父子不睦呀。
我啧啧哀叹了两声,自小戍边,草包婚约,功高震主,皇权颠覆……看来这黄道星君给我这小徒弟写的话本子,还真真是九曲回折,惨痛极了。
一念及此,我看向自家小徒弟的眼神,便多了三分同情和七分的哀叹。
若我还在天上时,是怎么也不会看着黄道那厮给我家小徒弟写出这样悲惨的本子的。
然而那漓王却好似早已看破红尘,竟是连个正眼都没有赏那二皇子一个,只是冷淡的道:“带上他。”便一马当先的走了。
二皇子:“……”就这?就完了?
我略带同情的拍了拍那怔愣在原地,似乎对这般处置十分不可置信的二皇子的肩膀,摇了摇头,十分无奈的道:“记住,人蠢不能怪天。”
说罢,便屁颠屁颠的跟上大部队进宫去了。
被强行拖走的二皇子:“……”
刚刚那是老四那个传闻中的花痴草包未婚妻???
这凡间的宫殿我看过不知凡几,有恢弘似九天神邸的,也有异域风采弥漫的,可这南朝的皇宫,确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我边走边摇头,想着这黄道星君怕不是偷懒,连个富贵点儿的宫殿都不给人好不容易下凡历劫的神君嫡孙儿画好点儿。
这三皇子云阙见我摇头,凑上前问道:“怎么?久不进宫,看傻眼了?”
我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评价道:“蹩脚草鸡掉进了金粉堆里,大抵便是如此了。”
三皇子云阙:“……”你还真是敢说,不怕隔墙有耳吗?
进了宫,那漓王与南济、云阙一干人等便拖着那草包二皇子面圣去了,而我一介女眷,自然就被叫去了皇后住处。
许是平常过于懒散,加上不喜与那南府众人打交道,我这时才知道,这当朝皇后竟是我原身南枝的姨母,南府曾经的大小姐南鸢。
怪不得那南蕊平日里如此嚣张,若换了我,父亲是当朝重臣,亲生的姨母更是皇后,我也不会看的惯弱小失怙却占尽了府里好处的草包妹妹。
正当我以为这位姨母会因为自己亲外甥女的缘故而发难于我时,却听的那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五丫头快坐,本宫刚刚听闻宫门起变,五丫头一定吓坏了吧,快让姨母看看可有伤着?”
我看着这位那面上难掩焦急担心的神色,在心中默默鼓起了掌,不愧是一国之母,这看起来就和府里那位不是一个段位的。
见我毫不拘谨的坐下自顾自的倒茶喝,皇后掩唇笑了笑,调侃道:“许久未见,五丫头出落的愈发动人了,想是迫不及待要当那新嫁娘了吧?此次漓王归京,我便和陛下提了你们的亲事,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喝到五丫头的喜酒了呢。”
果不其然,话题还是转到了我那便宜徒弟的身上。